第一百六十二章:東風至,書房密談
臘月十六。
風雪已停,天地間到處都是蒼白一片。
朝陽綻放著絲絲暖意,映照在大地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光彩。
辭別驛站眾人。
車隊踏著過膝積雪,緩緩地行走在官道上。
車輪碾壓過厚重的積雪,發出陣陣咯吱聲。
姚思廉坐在車廂前沿,望著蒼白的大地。
口中不斷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與昨日的焦急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車廂內。
呂在中手持一捆竹簡,輕聲朗讀著。
隨從的士卒們更是饒有興趣的互相拿著雪球逗弄著。
由上至下,整個車隊行走間帶著濃濃的喜悅。
行進五里。
目之所及除了雪白,再無他物。
坐在馬車前沿的姚思廉默默閉上了嘴巴,神色中的悠閒消失的無影無蹤。
復又行進五里。
目之所及,除了雪白之外,仍是再無他物。
姚思廉的面色已然凝重。
若是沒記錯的話,出城時此地仍聚集著大量的災民。
‘難不成昨日死去的都是這些外圍災民?’姚思廉心中不由得懷疑道。
谷登雲微微擺手,示意車隊暫且停下。
“祭酒大人,歇息片刻再走吧。”谷登雲走上前來拱手行禮。
見姚思廉面色凝重,隨即開口說道:“不是不能繼續走下去,著實是此地除了積雪還是積雪,若不歇息,士卒們的眼睛恐會因此損傷。”
姚思廉回過神來,微微點頭道:“歇息片刻吧。”
話音落罷。
姚思廉好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忙看向谷登雲說道:“此地距離長安城只有五十里的距離了。”
“出城時此地匯聚著至少過萬的災民,而現在,卻連一處人影都未曾見到。”
“老夫甚是心慌,稍後行進時,谷百戶可否派出一些探馬,去前方查探一下情況?”
谷登雲斷無拒絕之理,聞言抱拳道:“遵令!”
一刻鐘後。
車隊繼續碾著積雪緩緩前行。
而在車隊的最前方,二十餘弓馬嫻熟士卒,操控著座下寶馬,朝著遠處疾馳而去。
當車隊再度行進五里後。
二十餘戰馬帶起滾滾白霧疾馳而來。
姚思廉面色一正,不待其抵達近前便大聲問道:“前方是何景象?”
士卒們快速頓住戰馬。
為首的伯長翻身下馬抱拳道:“回祭酒大人,前方十里處到處都是忙碌的災民和京兆府的官吏們。”
‘忙碌的災民?京兆府的官吏?’姚思廉低聲喃喃。
隨即追問道:“他們在忙些什麼?”
伯長回答道:“回祭酒大人,再忙著搭建帳篷,修建粥棚。”
‘搭建帳篷?’姚思廉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隨即問道:“昨日不是已經將災民全部安置妥當了嗎?為何還要搭建帳篷?”
伯長笑了笑回答道:“聽在場的官吏們說,陛下下旨讓京兆尹大人將北城的災民全部遷移到宣平門。”
姚思廉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內心深處依舊充滿了疑惑。
正德帝再有旨意,也不能這個時候遷移災民啊,這天寒地凍的一來二去豈不是又會有無數災民慘死?
姚思廉嘆息一聲,擺了擺手開口說道:“繼續出發,以最快的速度行進十里!”
說是以最快的速度行進。
可地面上全部都是過膝的積雪,再快又能快到哪兒去?
當車隊抵達長安城外三十五里處時。
日頭已然高高掛起,時間更是到了午時半。
戰馬頓住了。
馬車停下了。
除了一開始作為探馬先行的二十餘士卒外。
餘者無一例外地全部愣在了當場。
姚思廉更是目瞪口呆地自馬車上站了起來。
向前看。
數不清的衣衫襤褸的‘民夫’在一個個京兆府官吏的組織下。
整齊地排成了三排。
分工極其明確地搭建著帳篷。
不遠處,更是分散著數不清工匠吆喝著整齊劃一的號子,修建著粥棚等設施。
一輛輛滿載著木料的馬車自光禿禿的官道上緩緩前行著。
視線越過眼前,朝著遠處望去。
一頂頂泛著白色光芒的帳篷,猶如排兵佈陣一般,整齊地分佈長安城外這片蒼茫的大地上。
若是細看,便不難發現,在帳篷的四周佈滿了黑色小點。
‘那是災民?’姚思廉喉嚨中發出一道不敢置信的聲音。
遠處大地上的積雪在那數不清的黑點走動中,正以飛一般的速度快速消失著。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姚思廉握緊雙手低聲喃喃。
姚思廉仰天大笑道:“有這麼一位京兆尹!有這麼多眾志成城的災民!有這麼多心憂關中的長安城百姓!何愁旱災不除?何愁旱災不除矣?”
姚思廉緩緩坐下,大手一揮道:“繼續出發!”
眾士卒回過神來,大聲高呼著快速向前。
前方積雪已除,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且親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心生希望之下,眾人自然是歸心如箭。
僅僅一刻鐘出頭,眾人便走完了五里路。
數座偌大的工坊靜靜地矗立在眾人左前方。
一輛輛馬車在衙役們的指揮下不停的進進出出。
工坊內的‘琴瑟’聲,更是久久未見停歇。
姚思廉定神望去,那工坊正門處正緩緩走來數道身影。
為首之人頭頂一頂白玉冠,身著一件黑色長袍,腰間懸掛著一柄黑色長刀。
雖未著那件華麗的墨玉蟒袍,但姚思廉還是一眼認出了來人。
姚思廉輕輕拍了拍車廂,低聲說道:“師兄,京兆尹來接你了。”
話音落罷。
姚思廉快速走下馬車。
邁步上前,拱手行禮道:“見過京兆尹。”
這一拜無關皇家身份,拜的是京兆尹許奕!拜的心甘情願!
許奕止住步伐,拱手回禮道:“姚先生客氣了,一路行來舟車勞頓,待晚間,小子親自擺酒為姚先生接風洗塵。”
沒有問有沒有順利將呂在中請出山,只是猶如老友般道了一聲辛苦。
恰恰是這一聲辛苦,洗去了姚思廉身心大半疲倦。
姚思廉起身笑道:“此行,幸不辱命。”
說著。
姚思廉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
奇怪的是,馬車上並無絲毫動靜。
姚思廉拱了拱手,剛要轉身走向馬車。
怎料尚未來得及轉身,便被許奕攔了下來。
“姚先生辛苦,暫且歇息一會兒。”許奕輕笑一聲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