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86.第三十章 真定之戰(十四)


 這句不是帝姬教的。

 帝姬沒教過她這麼炸裂的話。

 這是她看到那些人的目光時, 自然從胸腔裡生出來的一句話。

 說完之後,她就後悔了。

 嘿!這樣的話是能說出來的嗎?是不是太莽撞了?他們見面總要先寒暄幾句,她提前也記過背過這樣的話, 怎麼突然間就全忘了!

 非常後悔,渾身的汗毛都跟著炸開了似的, 炸開又收緊。

 可話已經說出口, 再收不回來。

 而她不是一個會沉浸在過去的懊悔裡非常久的人,即使是在懊悔, 她的眼睛也緊緊地盯住了眼前的人,將他們每一個表情和動作, 她想清楚的想不清楚的, 都牢牢擠在心裡。

 不要緊, 王穿雲對自己說,她雖不知道經過, 可她知道帝姬要的結果。

 她只要奔著哪個方向去就是了。

 廳堂裡靜的這一會兒,有人的眼睛又向著大門的方向瞟了一眼, 很快又收回來了。

 王穿雲也記下了這個細微的表情,過後她左思右想, 才想清楚那人是慌得想立刻離開。

 為什麼沒走呢?也許是因為這裡並非高朋滿座, 就這麼寥寥六七個人,要是等杜充打完仗回來追究, 誰走了誰就有洩密的風險哪!

 但洩密之後呢?還是那句話, 神霄宮的女道士罵杜充, 算不得大事, 杜充只能打擊報復,不能真像個土皇帝一樣給她斬首——況且他敢不敢公開幹這事還兩說呢!他雖是個大名府留守,對面卻是個帝姬, 還是個有神霄派光環加身的帝姬。

 杜充也許會贏,但帝姬一定不會輸。

 想清楚這一點,王穿雲的第二句莽撞話就不能單純認為是莽撞話,必須要猜一猜,是不是一種試探呢?

 他們用試探回應這種試探。

 “在下不明道官所指,”一個三十餘歲的文官笑道,“杜帥與磁州共議出兵解真定之圍,若能成就這番功業,是大宋之幸,亦是杜帥之功。”

 這和籤判說好的不一樣,王穿雲想,明明說好了都對杜充不滿的!

 她後悔之後想起來的那些客氣話又用不上了,只能硬著頭皮仔細想一想。

 “能解真定的圍城,的確是大功,”她慢慢地說,說完這幾個字,腦子裡就又蹦出了一串字,“可杜帥之前連試都不曾試過,是缺了磁州的義軍嗎?”

 那個文官就不說話了,很吃驚地看著她。

 這個小女道是怎麼回事?

 朝真帝姬故意派一個傻子過來?這幾日觀其言行,確實是有點憨,當然也許帝姬真就下了這步棋,迷惑杜充——可傻子怎麼能說出這句話呢?

 “缺了磁州的義軍”!這下子真是誰也不敢去杜充那嚼舌頭了!你說他殘忍嗜殺,他不在乎,他會說這是抗擊金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可你要是說他缺了磁州的義軍就不敢救援真定,這耳光可太響了!

 況且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還會往深了一步想:要是真就靠義軍解了真定的圍,不是在打杜充的臉嗎?

 那杜充為什麼還要與磁州義軍共議出兵?

 這事兒不能細想。

 越想越驚心動魄,那燕國地圖鋪著鋪著可就不夠用了!

 關鍵時刻,籤判上前一步,將地圖捲了起來。

 “請王道官來,還是為了講一講道,”他籠著袖子笑道,“城中有佛誕,可過幾日也是呂祖壽誕,雖說咱們神霄派不講金丹之說,將《黃庭經》拿來講幾句倒也無妨。”

 王穿雲就很矜持地說,“確實不講,這部書我們是不修的。”

 “只是取個恭敬之意。”籤判很得體,又很淺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