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平生 作品

第262章 從此叫你元林宗(6600字章)(第3頁)

 玉真公主入了道門成了“玄玄道人”,就經常在公主府中舉辦宴席,聚年輕俊才於一堂宴飲歡歌。當今天子即位後,玉真公主也時常向天子薦舉賢才。

 由於玉真公主和當今天子童年共歷坎坷,使得皇帝李隆基十分珍視這段兄妹之情,而且玉真公主修道不參政,因此天子對公主薦舉的人多予錄用。

 李十二聽到張垍說有意推薦自己認識玉真公主,自然是十分感激,興奮異常。

 玉真公主別館建造在終南山上。

 李十二靜坐別館裡,望著窗外山樹雲天,想到當年丹丘子言及“終南捷徑”,自己還不屑為之,如今卻也成了有“終南捷徑”而甘之如飴之人,不覺自嘲苦笑。

 但“很不巧”的是李十二住在終南山的那段時間,玉真公主外出雲遊了。

 其實就是知道玉真公主不在,精明的張垍才把李十二安排在這裡,如此燕國公全了許家的面子,又不至於真為了一個布衣無端耗費人情。

 李十二在別館裡待了十幾天,見沒人來拜訪,也沒有人邀請他去參加任何宴會,便知道自己受到了冷遇。

 他想求見燕國公,然而下人回應燕國公一直在忙,不得空。

 李十二就想走玉真公主的路子,給別館的衛尉、公主的屬下使了些錢財,寫了一首詩《玉真仙人詞》恭維玉真公主,煩其轉交公主:“玉真之仙人,時往太華峰。清晨鳴天鼓,飆欻騰雙龍。弄電不輟手,行雲本無蹤。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

 別館衛尉倒是把詩送去了,然而公主並不在長安,而且想討好玉真公主的人又太多了,李十二在終南山的苦雨連綿中又等了大半年,卻杳無迴音。

 絕望之下,李十二離開了終南山。

 初到長安,雖然受到兩次冷遇,但李十二對自己的才能很自信,他懷著熱情,繼續四處干謁長安的其他權貴,想得到舉薦。

 而結果依然是:不遇。

 多次投報無門,接連被現實重擊,李十二終於清晰意識到,安陸許家在長安城早已失去了真實的影響力。

 他雖然繼續懷著微茫的希望干謁著,意志卻逐漸消沉,開始浪遊於長安各個角落,終日在酒家買醉,與市井之徒打成一片。

 李十二最常去長安的五陵,那裡是長安豪俠鉅富的聚集地,鬥雞走狗的樂園。

 當今天子酷愛鬥雞,不僅在宮中設置了鬥雞場,還親自養雞,甚至召民間善養鬥雞者進宮,賜予官位。

 鬥雞因此在長安城非常流行,每逢重要節日,鬥雞是必有的活動,而且王公貴族都會參加。

 上有所好,下面就群起效仿,鬥雞被捧成貴族活動。一些紈絝子弟,沉迷於鬥雞,每次出行,陣仗都很大,氣焰也很囂張,路過的行人都很害怕。

 有一次,李十二直接跟這些鬥雞走馬的子弟打了起來。對方人多勢眾,李十二被團團圍住毆打,同行的陸調趕忙跑出去,到清憲臺告狀,帶了官兵到場,才總算把李十二解救出來。

 在大街上打架鬥毆,是李十二常乾的事,他也因此在長安城結識了很多俠客。

 李十二跟遊俠們飲酒作樂,彈歌相慶,行俠仗義,當然,還為他們寫了首《白馬篇》:“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鬥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酒後競風采,三杯弄寶刀。殺人如剪草,劇孟同遊遨。”

 相比於權貴場,李十二在快意恩仇的市井生活得更自由,過得也更暢快。然而李十二深心裡還是想擠入權貴場。

 長安城是一座夢想與榮耀之城,是所有求仕之子,最想踏入的城池。

 這座大城裡,聚集了最有權勢的達官貴人,每一個進入長安的人,都在拼盡全力,爭取獲得至高權勢的機會。

 而站在權力頂端的權貴,也忙著爭權奪利,站穩腳跟,根本無暇顧及一位懷揣理想的天真布衣。

 何況在他們眼中,這個出言便自比諸葛亮姜子牙謝安、行為不知檢點的布衣詩人李十二,在政治上是那麼的幼稚而可笑。

 而長安的權鬥是激烈而黑暗的,李十二刻意結交權貴幕僚親眷,倒也聽聞了一些隱晦的秘密。

 明面上看,或許只是一個人被升官,一個人被貶謫,但底下是真實的殺戮、至親的背叛、朋友的暗算,還有敵人的戕害。

 李十二終於明白,高處的長安城實際是一個殺人如麻的鬥獸場。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李十二認清了現實,在繁華的長安城裡寫出了《蜀道難》《行路難》等抒憤詩篇。

 他心生倦意,產生了歸家的念頭,想回安陸跟妻子許氏、兒子明月奴、女兒平陽團聚。

 開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在長安努力了兩年也碰壁了兩年的李十二,帶著失意,離開了這座夢想與榮耀之城。

 ……

 而在安陸辭別李十二的許仙,在登舟遠行前,在楊柳依依的渡口,遇到一個獨特的女子。

 這個一襲紅裙、腰懸長劍、身材高挑、英氣勃勃的女子,就默默地站在岸邊的一棵垂柳下,靜靜看著許仙一步一步向著渡口、向著她走來。

 女子的眼神裡有一分滄桑、兩分惆悵、三分欣慰、四分歡喜,最終卻全化為了十分溫暖。

 她就用這種溫暖如春日和風的目光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許仙,安靜微笑著。

 女子心裡的千言萬語,到得嘴邊,卻只是一句簡單問候:“元林宗,好久不見。”

 她平時的聲音一如男子般利落明確,此時卻異常柔軟,比她肩側的垂柳枝葉還要柔軟。

 只是她叫的是許仙的俗名元林宗,而不是丹丘子或元丹丘。

 她看著許仙的溫柔目光,也絕不是看著一位道人或道友的目光。

 十年時間,當年還懵懂的女孩已到了三十一歲,已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也似乎已有了某種決定。

 許仙仔仔細細打量著似乎還和以前一樣、又似乎已經很不一樣的女子,足足有十幾息,一笑作春溫,柔聲道:“佳人姑娘,好久不見。”

 他沒有叫“公孫道友”,也沒有叫“公孫姑娘”。

 於是公孫佳人笑容燦爛了開來,雙眼也發亮了起來,心裡也盛開了一片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