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犁 作品

50. 第 50 章 破命

    瞧他那緊張的樣兒,女子撲哧一聲笑開了,沒了楚楚,輕愁也下了眉頭,眼中愉悅與悲色混雜,脆弱交錯著堅韌,矛盾但卻將她的柔軟顯露無疑。
 
 

    陸爻卻尷尬了:“你你莫要玩笑,我再給你算一卦。”
 
 

    “不用了。”婦人凝望,眸如秋水:“你真不願意呀?”
 
 

    “你一個姑娘家…”
 
 

    “不是姑娘了。”
 
 

    “你一個女子,不可以因心緒低落就這般調戲一個正當壯年的男子。”陸爻有點惱了:“今個是遇上我了,不貪你美色,要是旁人…你你能不遭罪嗎?”瞪了她一眼,撇過臉,囔囔地說,“既然你不想再算,那我就不給你算了,只有一話送予你,天無絕人之路,人世間唯一的不變,就是變。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理,你應該懂。”
 
 

    “你不是說我必死無疑嗎?”婦人望著他微微上翹的眼尾,那裡幾根睫毛還挺長。
 
 

    “我沒說這話,是你自個說的。”陸爻轉過臉正對:“我曾給一人在兩刻內卜了三次掛,卦象均不同。”
 
 

    明明剛還挺毛躁,可這會…他眼裡又深幽平靜的像個老僧。婦人淡然一笑:“一卦十金,你確實值。”
 
 

    那是,陸爻嘴角微微揚起。他這也是第一次給個毫無干係的人用破命尺卜卦。
 
 

    “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就走了。”婦人站起身:“我不能把我的不痛快撒在你身上。”
 
 

    陸爻看著她轉身,收斂了嘴邊的笑意:“不送。”
 
 

    婦人深吸,仰首望天,原是想拿錢換幾句好聽的,可偏偏遇上了他,粲然一笑,側身回頭:“你…”欲問他叫什麼名字,只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還有事?”陸爻正撿銅子準備收破命尺。
 
 

    目光下落,婦人一步跨回,俯身一把抓了圓扇上的兩枚銅錢,奪了他捏著的那枚,然後快步向不遠處的馬車,這次她再沒回頭。
 
 

    陸爻都震驚了,光天化日之下他被搶了三文錢,坐在小板凳上呆看著那人上了馬車,輕捻指間殘留的餘溫與細膩,不禁發笑。馬車離開,他低頭看破命尺,久久輕吐口氣,將尺收起。埋首膝上,繼續睏覺,也不知師侄兩口子什麼時候往回?
 
 

    此刻,辛珊思正在洛香布莊裡看展示的布頭,遇著手感細膩柔軟顏色又閤眼的,便拿了跟她姑娘的膚色比一比。
 
 

    “這塊好,你摸摸。”
 
 

    黎上依言摸了摸,很軟很細一點不糙:“可以多買些,給你自己也做幾身。”
 
 

    “這位小哥真是個疼媳婦的。”布莊掌櫃是個風韻十足的婦人,妝容濃烈,鬢邊簪著朵海棠,走起路來那腰肢如春風擺柳,當真是風情萬種。送走老客,她回身讓個夥計去庫房把前兩天剛運來的幾樣料子各拿一匹來。
 
 

    “招呼不周,還請兩位見諒。”
 
 

    黎上退到“媳婦”後,辛珊思淺笑:“我想買些料子給孩子做秋衣,您可有推薦。”
 
 

    掌櫃移目向清俊小哥抱著的小奶娃:“哎呦呦,您就是要給這位姑娘做衣裳吧?”她早有留意,二人不是差錢的主兒。
 
 

    “啊嗷…”黎久久板著臉,很兇的樣子。辛珊思拿了巾子,給她擦了擦溼·淋淋的小嘴:“發什麼脾氣,見不得旁人比你美嗎?”
 
 

    掌櫃樂了,很大方:“您這話說得我通身都輕飄飄。”看了眼客人手拿的料子,“您稍等片刻,南江那才運到的料子,有比這還要舒服的,保準您滿意。”
 
 

    “行。”辛珊思將布頭放到櫃檯上:“這布多少錢一尺?”
 
 

    “二十七文,您買一匹,我給您便宜些。”
 
 

    “便宜多少?”手裡不差銀子,但辛珊思也不想買貴。
 
 

    對真心想買的主顧,掌櫃也爽快:“一匹算您九百六十文。這是我能給的最低價了。”坦州城多的是布莊,單東西主街上就有三四十家。他們洛香能在此坐穩,只靠兩樣,一是貨美二是價實誠。
 
 

    “可以,麻煩你給我拿兩匹。”
 
 

    “兩匹有兩匹的價,一千九百文,勻下來比單買一匹少十文錢。”生意做成,掌櫃就高興,見夥計抱著布匹回來,立馬拿起櫃檯上的布頭,讓他去取貨,又請客人看料子。
 
 

    “這兩匹,都是今年南邊新上的,柔軟絲滑,雖剛上身時帶著點微涼,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辛珊思捻了捻兩匹布,滑也不是太滑,但摸著是真舒服,扭頭讓黎上過來:“你也瞅瞅。”
 
 

    這還沒招呼完,鋪裡又來客了。掌櫃一見,忙壓著聲說:“您二位先看著,官家上門了。”疾步走出櫃檯行禮問候,“今兒吹的什麼風,竟把您給吹來了?有些日子沒見著您了。”
 
 

    黎上、辛珊思未回頭去瞧上一眼,兩人小聲商量著。
 
 

    “這兩種料子我瞧著都不錯,各樣來兩匹,然後再買些細棉布。”
 
 

    “可以。”黎上輕輕拐了下珊思,讓她看閨女。黎久久聽得很認真,小眉頭蹙著像是在想什麼。
 
 

    沒忍住,辛珊思捏了下她的肉臉,耳朵帶著點身後的敘話。
 
 

    “辦嫁妝的,你這有什麼好料子理一理,明個午後送去府上,讓我家夫人挑一挑。”
 
 

    “這麼急?”掌櫃拉著老婦的手:“聽您說要辦嫁妝,奴家還在想趕緊請示了東家,讓南邊再來一批好料子。”
 
 

    “八月初六的日子,來不及再跑江南了。也不是第一回嫁,料子你就緊庫裡現有的揀。”
 
 

    一說不是第一回嫁,掌櫃就知道這是要給哪位辦嫁妝了:“成,那奴家一會就去庫房理一理。”
 
 

    “你忙吧,我還得回去伺候,夫人身邊少不得我。”
 
 

    “好,奴家送您。”
 
 

    好一會,掌櫃才回來,未等走到櫃檯後就嘆起氣,苦笑著小聲抱怨:“貼本半賣半送,還得小心伺候著。可誰叫人是咱們坦州城的這個…”豎起左手大拇指。
 
 

    黎上見了,立時便清楚了,坦州城的達魯花赤,客烈亦·納海。要了料子,辛珊思又問起別的:“您這有碎布賣嗎?我要做些小物件。”
 
 

    “碎布當然有,不過不賣…”掌櫃笑說:“我送您。”八匹料子,鋪裡能掙上一兩銀子,一點碎布她可不敢再收人錢。
 
 

    將布都搬上驢車,辛珊思給尿了的閨女換了塊尿布,與黎上往酒坊去:“這年頭,女子再嫁已經夠可憐了,沒想連至親都不疼惜。”
 
 

    聽珊思嘆息,黎上懂她並不僅僅是為客烈亦府上將要再嫁的那位,更是為所有被教條禁錮住的女子:“坦州城的達魯花赤,客烈亦·納海,今年三十又五。將要嫁的是他的嫡妹,客烈亦·謠雲。”
 
 

    “什麼叫嫡妹,謠雲的母親是繼室嗎?”辛珊思撩衣服,餵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