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救小徒1.0

雖然沈公的死因仍是團團迷霧，但逝者為大，到了出殯這天，本地縣令攜夫人親來送殯，也算是全了沈家滿門的體面。

沈家的幾房兒子扶靈出城，夜晚宿在瘦西湖東岸的小松山家廟。這夜風高浪急，元寶紙馬燃燒的火星隨風而飄，引燃了馬廄，進而火燒連營。

小松山地處偏僻，平時本就少有人去，家廟裡平常也只有一個廟祝看房子。為著送沈公出殯，沈家特地請了二十位僧人來唸經祝禱。夜晚主僕人等沉沉睡去，還是這些僧人打水救的火。

因著沈娘子亡夫的醜事，給沈家引來了官司，最終沈公自盡而亡，全家對她都是冷眼相對。幾房媳婦合夥到她的屋子裡一通抄撿，將金銀細軟名貴字畫統統搶走，還美其名曰是讓她“清淨守寡，不為外物動心”。若不是沈娘子以剪刀抵喉威脅，這些人儼然要剝了她的孝服，將她趕出家門。

沈娘子氣惱傷身，一病不起，出殯之日，獨留家中，倒躲過了這一劫。

只是她躲過了天災，卻沒躲得過人禍。

天將明時，她得到僧人報信，得知家廟起火，急急忙忙召集看家的所有家丁護衛，套車往小松山趕去。

她們到時，火勢正猛，便是多了十幾個人，也是無計可施。

沈娘子踩在車轅上，望著熊熊火光，聽到僕人說“救不得了”的話，心情十分複雜。

清晨，縣令董幼興派了衙役仵作來幫忙，清點屍首

，沈家幾房男女老幼全部葬身火海，屍首死得齊齊整整，並無掙扎跡象，顯然是一場兇殺案。

兇手先殺人後縱火，揚州都江縣首富家族一夜化為烏有。

作為唯一的倖存者，沈娘子被帶著認屍，當場暈厥。

但噩耗還未完，昨晚全家傾巢而出，並無人守衛，有賊人伺機而動，將宅子中所有值錢之物劫掠一空。

沈娘子跑散了頭髮，一間間房門打開，一間間房子箱籠翻倒、滿地狼藉，甚至連籠子裡的鳥和水缸裡的魚也沒有被放過。

她再也支撐不住，委頓在地。

有墨色的衣襬出現在她視線內。

是梁橋。

看著他一身素服，滿臉的關切，沈娘子忽然撥雲見霧，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襬，雙目圓睜，幾乎要噴出火來。

“是你，對不對？”

她什麼都明白了。

侍衛欲上前將她推開，若不是梁橋攔著，沈娘子險些被推倒在地，但推搡間，沈娘子的額頭還是磕到了門框，一時劇痛。

她反倒清醒了過來。

“我與亡夫的緣分雖然淺，但對魔教的規矩也是略知一二的。”

一人入教，全家皆是門徒。若想離開，僅僅一個人以死謝罪怎麼夠？

今日沈家之情況，和當時岳父的遭遇如出一轍，梁橋看在眼裡，心裡難受得很，但他確實說不出半句為自己辯解的話。

“沈娘子節哀。”

沈娘子淚眼迷濛，抬首看這間大宅，更能吸引她注意力的，卻是四方四角屋簷之上碧藍

的天空。鴻雁南飛，是該結束了。

“其實，沈家本是市井門戶，一躍而成江都縣首富，實則是公爹在魔教多年鑽營的功勞。我在迷蹤山的那幾天，聽其他幾位大娘子說過，以權謀私之事需得上下合力、內外勾連方能穩妥。所以，公爹他老人家得了恩賞告老還鄉之時，留一個親兒子在魔教，為的是讓利害相關的其他人放心。”

但後來，這個兒子不在了，留下個遺腹子也要被帶走，便不能讓人安心了。

沈娘子扶了扶散亂的鬢髮，望著空蕩蕩的門庭淒冷一笑。

“護法不願意說，但我相信，沈家滅門抄家之禍，是魔教對公爹的懲罰。公爹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魔教是完全知情的。”

這就是魔教的風格，人在，一切好說，是貪墨是暴戾，怎樣都無所謂，要走，則是要算總賬的。

此時此刻，晨光已大亮，可能，押送沈家財產的馬車已經在返回迷蹤山的路上了。

如果沈公沒有公開宣揚他脫離魔教之心，也不至於此。

但梁橋想說，這事不是他乾的。

然而，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沈娘子不會相信，就連同窗董幼興也在話裡話外責怪他太狠辣無情。

“今日情狀，在下無話可說，唯有勸娘子珍重自身，你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