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二十五章 雲璃

北荒大地早已經萬里冰封,山川河谷皆化為一片雪白,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活物。

 而便在這種生靈禁區之中,一行四人的隊伍,在前往天涯山的路上紮營停泊,此時都從帳篷內走了出來,抬眼望著化為金紅色的夜空。

 裹成毛毛蟲的小丫頭,雙手插兜站在營帳外,仰頭打量,詢問道:

 “師父,這是什麼呀?”

 仇天合身著羊皮襖,頭髮鬍鬚上都掛了些許白霜,認真琢磨片刻後,回應道:

 “應該是火燒雲。”

 “現在是晚上,也沒雲呀~”

 軒轅天罡夫婦站在旁邊,因為是第一次來北荒,也搞不懂異象從何而來,外面太冷,看了片刻便想抱著小丫頭回帳篷繼續睡覺。

 但也在此時,幾人忽然發現,漫天金紅霞光,又往西北天際退去,看起來就像是整片天幕在往天際移動。

 仇天合目測了下方向,又開口道:

 “這霞光好像是從天涯山那邊照過來的。”

 軒轅天罡也發現了,對此道:

 “是又如何,天涯山離這兒還遠,咱們跑不過去……嗯?”

 正說話間,軒轅天罡隱隱察覺不對,轉眼望向東南方。

 仇天合同樣察覺到東南方風雷大動,手放在了刀柄上,結果還沒怎麼看清,就發現一條黑線追隨漫天紅霞,從天空一閃而過,帶起的轟鳴震耳欲聾,還能聽到悠長尾音:

 轟隆隆……

 “嘰~~~~”

 小丫頭連忙捂住耳朵,不過馬上又眼前一亮:

 “剛才是不是有鳥叫?”

 仇天合根本就沒看清過去的是什麼東西,但熟悉的鳥叫聲卻分辨了出來,眼底顯出驚疑:

 “剛才過去的是夜小子?”

 軒轅天罡也只能看到模糊兩道人影,轉頭看著黑線消失的方向:

 “應該是。”

 “這臭小子,路過也不知道下來打個招呼……”

 仇天合發現夜驚堂閃身就不見了蹤影,此刻也感覺到了什麼叫‘仙凡有別’,對於夜驚堂路過問都不問一聲,還有點多心。

 但夜驚堂顯然也沒辦法。

 不過片刻之間,夜驚堂已經拉著雲璃,穿過了天琅湖和西海諸部,來到了北荒的領域。

 雖然靠著驚人目力,他看到了仇天合等人,但往西北飛馳的速度已經被推到極限,下方的山川幾乎是一閃而過,他都被強風吹的面部變形,根本就停不下來。

 折雲璃本來抓著夜驚堂的左手,但速度太快風阻過大,到最後根本就抓不住,此時已經跑到了夜驚堂懷裡,用手抱著同樣驚恐的鳥鳥,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咬牙詢問:

 “驚堂哥,咱們不會死吧?”

 夜驚堂現在擔心倒不是死,而是就此一去不回。

 在對戰奉官城步入‘合道’前,他便知道武道無止境,一直在構思九張圖之後是什麼境界,而後也琢磨出來,只是發現再往上跨一境,需要的支撐太過龐大,才沒去嘗試。

 而和蕭祖交手時,九九歸一已經打不動,他才去觸及那重境界,結果意外發現‘如有神助’。

 雖然此方天地不足以支撐體魄攀升,但天地卻好似被牽引,不知源頭的浩瀚天地之力,如同漏斗般傾瀉而下,讓他成功在第十重境界站穩了腳跟。

 夜驚堂交手時,並沒有察覺到異樣,甚至感覺如魚得水。

 但常言樂極生悲,他打完後想收功,就發現‘請神容易送神’,聚集而來的天地之力,根本不聽他指揮,等到他體魄難以容納之後,就自行如同潮水般退去。

 若只是退去也就罷了,但夜驚堂隨之便發現,他不知從何處借用的浩瀚天威,也跟著一起退潮,並不能在這方天地間留存。

 浩瀚靈氣已經被他吸納到體內,融入四肢百骸,根本出不去,那感覺就如同在被人用‘吸星大法’往強行外抽氣血,他身體肯定不允許,然後就連人帶氣勁一起被拉走了。

 夜驚堂飛了這麼遠,完全停不下來,也在分析原因,最後猜可能是——他借來的東西,和此方天地的靈氣性質不一樣,就如同油和水,油比水輕,就算暫時攪勻,最後還是會飄到水上面,彼此界限分明。

 他不知從哪裡借了一肚子油,又站在水底,結果就是連人帶油一起被此方天地擠了出去,想要留下,估摸得有盤古在混沌中開天闢地的實力,而他顯然差了十萬八千里。

 夜驚堂雖然不知道去哪裡,但可以確定只要身體停下,內外壓力恢復均衡,就到了無邊神力應該存在的地方,有可能是山的後面,也有可能破碎虛空,直接去了另外的世界。

 發現根本沒法抗衡天道法則,夜驚堂肯定著急了,媳婦都在此方天地,要出去也是一起出去,哪有他一個人先走的道理。

 眼看飛的越來越遠,已經跨越西海到了北荒,朝著天際盡頭飛去,夜驚堂也不再留念借來的東西,強行靜氣凝神,開始嘗試自降修為,回到煉虛合道的境界。

 已經悟道的境界,就和學鳴龍圖一樣,學會身體已經發生了變化,只能修改變更,沒有逆轉捨棄的說法,不然陸截雲之流也不會被逼的走絕路。

 但現在夜驚堂也不是放棄悟出的境界,而是封鎖新開闢的氣脈,讓身體不再自行吸納不屬於這方天地浩瀚靈氣,而後驅逐體內已經吸納的力量。

 結果這個方法還真行的通。

 折雲璃趴在懷裡,死死抱住夜驚堂的胸口,很快就發現夜驚堂身體化為熾熱火爐,有肉眼可見的霧氣從身上冒出,匯入周邊的金紅霞光。

 雖然飛馳速度在減緩,但夜驚堂顯然也不怎麼好受,渾身青筋鼓脹,臉龐也化為赤紅,整個人就如同即將炸開一般。

 “嘰嘰?”

 “驚堂哥?”

 折雲璃睜開眸子,試圖查看夜驚堂的情況。

 夜驚堂感覺猶如被抽筋剝骨,不過神識還算清醒,咬牙安慰:

 “沒事,在散功,待會就能停下來,別慌……”

 折雲璃都看不懂夜驚堂在做什麼,只能抱著夜驚堂和鳥鳥,強忍刀削般的寒風等待。

 在過了不知多久後,一座橫隔在天地間的黑色山脈,出現在了視野盡頭,遠看去就好似一座往上直插雲霄,左右無限寬的黑色城牆。

 折雲璃被拉著往天上飛,此時也跟著霞光飛向了巍峨山脊,山脊後霞光萬丈,照亮了整片天空,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而也就在兩人飛過山脊,渾身都被霞光照亮,幾乎難以睜眼之時,夜驚堂發出一聲悶哼,最後一縷霧氣從眉心飄出,身體隨之失衡,往下墜落砸向下方雪嶺。

 譁——

 砰砰砰……

 而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漫天紅霞,也在下一瞬完全消失在山脊之後,整片天地重新恢復月朗星稀,再難見到半點異向……

 ----

 於此同時,天的另一頭。

 無邊雲海在險峰之下匯聚,從雲層中探出的山巔,便如同一座在雲海中航行的孤島。

 孤島上有無數花木,雪湖花、長生樹、白蓮等等山下至寶,在山巔卻如同路邊野草,隨處可見也無人打理,甚至顯出了雜亂之感。

 一面懸崖,正處於雲海邊緣,三道人影在崖壁旁站立。

 中間是個腰懸黑青色寶劍的老劍客,雙手負後,望著天際盡頭滾動的霞光,看起來在欣賞山下從未見過的壯麗景觀。

 而背後兩人,則都是中年人,身上穿著黑白相間的道袍,和玉虛山的款式相差無幾,不過面貌在南北兩朝從未出現過。

 兩人揹負長劍,看起來頗為仙風道骨,此時正低聲商談:

 “上個月吳道友才上來,這又有人上山了?”

 “不像。山下最多練到第九重,這是‘化神境’引發的天象。”

 “山下怎麼可能出現十境老祖?”

 “估摸是某個走邪門歪道的九境老怪,藏在某處洞天福地閉關,忽然破境壓不住天象,被迫飛昇出來了……”

 “那此事得彙報宗盟,儘快搜尋下落,能在山下突破化神境的仙家老魔,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任其成長,日後弄不好會演變成一場浩劫……”

 ……

 崖壁旁的老劍客,聽到兩人疑神疑鬼的交談,回過頭來,露出那張讓天下人膽寒百年的臉頰:

 “我起初還以為,山上都是真神仙,不說看破世事、大徹大悟,至少也該臨危不亂,有個像樣的道行。如今看來,山上和山下區別真不大,也就地方大了些、人多了些。”

 正在交流的兩人,聞聲都轉過頭來,態度頗為謙和,其中一人含笑道:

 “山上人也是人,無非起點不同罷了。宗門天驕,佼佼者也不過萬里挑一;而從山下殺上來的好苗子,都是從億萬萬人中競爭出來的獨苗,就算暫時境界差些,往後也無一例外都是仙家巨擘,和我等不能同日而語,吳道友覺得我等稚嫩,也正常。

 “不過吳道友也別小覷山上,像您這樣從各個地方打上山的天驕,外面不多,但也不少,其中不乏比你天賦更高的能人……”

 老劍客輕輕笑了下,眼見霞光消散,便單手負後往山下走去:

 “比我厲害的人,不在這裡,在我老家。”

 “呵呵~”

 兩個中年人笑了下,並未反駁,但對這話顯然不大信。

 畢竟面前這劍客,忽然登門時的強橫氣勢,直接把宗主都給嚇到了,如果不是對方自報家門挺客氣,他們都能以為是某個仙門老怪來滅門。

 山下若是有人比這老劍客還厲害,那除非是剛才引發天象的仙家老魔……

 ?

 兩人念及此處,又轉頭看向無邊雲海,欲言又止。

 老劍客並未多說,走出幾步,又問道:

 “你確定你家老祖,就是我要找的那人?”

 “吳道友放心,我們開山祖師,來的時間和麵貌,和你說的完全符合,只是目前在閉關不能打擾。只要吳道友肯拜入我宗,什麼事都好商量……”

 “拜師就免了,當了一輩子天下第一,不習慣屈居人下。”

 “理解,當老祖其實也行……”

 “你們看起來很缺人呀。”

 “唉,開宗立派才兩百來年,放在山上啥也不是,全靠老祖一個人撐著,吳道友和老祖是同鄉,雖然宗門給不了太多供奉酬勞,但他鄉遇故知,於情於理,也該扶上一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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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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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起日落,轉眼到了第二天。

 山巔寒風呼嘯,鵝毛大雪遮天蔽日,讓能見度不足幾丈。

 一道清瘦人影,身著較為淡薄的冬裙,在齊膝深的積雪中,往山巔艱難攀登,背上還揹著一個比她高大許多的男子。

 而毛髮雪白的鳥鳥,害怕走散也不敢亂跑,用爪爪扎著男子的後衣領,煽動翅膀盡全力往上飛,給吃力攀登的姑娘減輕些許負擔。

 折雲璃並未受傷,但在這根本沒路的冰天雪地中爬山,饒是武藝高強,依舊被凍的瑟瑟發抖,呼出的霧氣在髮髻上結成了白霜,呼吸都有點困難,腦子還暈乎乎的,害怕睡著凍死,只能邊走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