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508章 就你是北俊臣?

 第508章 就你是北俊臣?

 銀月如勾,沙海之間萬籟俱寂,幾棵早已枯死的胡楊樹下,卻一反常態的傳出了三絃輕響,以及說書先生老氣橫秋的話語:

 “鐺~鐺鐺……”

 “……花飛葉落浪子至,扇動風隨點金翎!一代天驕花翎,就此謝幕。而後不過月餘,夜驚堂再度身至江州,迎頭便撞上了南朝第一遊俠龍正青。

 “這龍正青可不簡單,江湖有詩云——青山萬疊拜龍臺,正氣凌霄一劍來……”

 ……

 胡楊樹附近的沙地上,插著十餘把兵刃,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皆有,在沙地上擺出了半月形。

 滿頭白髮已經束起的卞元烈,穿著一襲黑色武服,腰間掛著塊上了年頭的腰牌,上面寫著‘捕’字,是世間早已瞧不見的大燕制式。

 因為被關了五十餘載,曾經號稱‘九轉天羅’的卞元烈,對如今江湖瞭解,都來自被抓進來的獄友。

 而這些能和卞元烈搭上話的強者,最小也是十幾年前的進來的,為此他對江湖的認知,也停留在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的時候,槍魁是紅財神,斷聲寂還沒冒頭;蔣札虎剛剛崛起,柳千笙謝幕不久;平天教主沒出山,龍正青是山下第一人。

 卞元烈被放出來後,發現當代江湖已經天翻地覆,為了瞭解當前局面,專門從鎮上請了個說書先生,邊往月牙灣趕,邊聽其講解。

 結果這一聽,不得了。

 起初說書先生的故事還正常,什麼‘蟾宮神女夜遊雲夢澤’‘平天教主問劍官城’‘仁義無雙仇天合落網’,卞元烈聽得還津津有味。

 但自從時間來到去年四月,‘夜驚堂’的名字從江湖冒頭,這故事的畫風忽然就變了。

 卞元烈也不知如何形容,反正聽起來大概流程就是:

 夜驚堂為報父仇,攜八步狂刀登君山臺,挑戰叱吒風雲三十年的刀魁軒轅朝——戰後,軒轅朝被打殘,退出江湖。

 夜驚堂為護衛當朝女帝,於玉潭山莊血戰燕州霸主陸截雲——戰後,陸截雲暴斃。

 夜驚堂為報滅族之仇,於琅軒城決戰勾陳大王司馬鉞——戰後,司馬鉞自裁。

 夜驚堂為紅花樓復仇,於金陽城血戰槍魁斷聲寂——戰後,斷聲寂暴斃。

 ……

 另,徐白琳、周懷禮等頂尖‘雜魚’,不做詳述;柳千笙、令狐觀止等老武魁,不做詳述;席天殤等無人觀戰存疑者,不做詳述……

 卞元烈聽著聽著,直接就聽蒙了,那感覺就和聽閻王爺挨個點名一般。

 武魁還好說,而仲孫錦這種級別的狠人,可是他認識的江湖老祖,結果依舊被打了個重傷,意欲歸隱。

 這些隨便拿出一件都能名震江湖的戰績,如果是一輩子打出來的,卞元烈倒也想得通,歷史上這樣的狠人還不少。

 但這可是從去年四月到今天的戰績,就一年多時間,硬生生把南北江湖殺的青黃不接幾乎斷代,也難怪這夜驚堂會被冠以‘活閻王’之名。

 卞元烈聽到這些驚悚戰績,腦子裡只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至今仍存活於世,且依舊是‘天下第一’的人。

 那個人在時,南北江湖無一人敢稱高手,提其名號必稱‘前輩’。

 那個人在時,哪怕大燕已經到了眾叛親離的境地,亦無一人敢踏入雲安半步,連義軍都不敢擅入雲州。

 而那個人一走,大燕當即國滅,雖然畫地為牢甲子不出世,但時至今日,南朝皇帝依舊默認天南為其領地,沒有涉足半步。

 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很多,但統治力強到這一步的江湖武人,只有奉官城一個,翻遍史書都找不出第二人。

 在卞元烈心裡,一直覺得奉官城會無敵到這座天地容不下他,從未想過有人能和其比肩。

 但如今這個夜驚堂,戰績比奉官城當年都狠,雙方天賦顯然處於同一層次,日後必然有資格成為奉官城苦苦等了一百年的對手。

 而現在,神塵和尚給他來了個:

 “你去對付夜驚堂。”

 卞元烈心頭反應,自然是:

 “啊,我?”

 這不開玩笑嗎這?

 在聽到夜驚堂這彪悍戰績的時候,卞元烈說實話是真有點不太敢來,畢竟夜驚堂可沒留過幾次全屍,事後能完整拼起來的屍體都不多。

 但一想到他已經九十有四,活不了幾年了,死之前能會會這未來的‘天下第一’,對他來說確實是這輩子最完美的結局。

 為此卞元烈還是來了,坐著這裡,等待著他此生最後一段的江湖路。

 “鐺~鐺鐺~……”

 三絃清脆的曲調中,老說書先生,依舊在講著夜驚堂的典故,可能是沒活兒了,都開始瞎編亂造,說夜驚堂被狗咬了。

 卞元烈聽著無趣,拿起酒壺灌了一口,打斷說書先生的話語:

 “講了這麼多,全是碾壓,這當今的南北江湖上,就沒有能抗衡夜驚堂的人物?”

 說書先生停下話語,拿起旁邊的茶壺嘬了口:

 “夜驚堂如今步入武聖不久,項寒師、北雲邊這些人,應該還是能壓祝”

 卞元烈擺手道:“這些都沒戲,天賦遠不如夜驚堂,勝個年紀罷了。”

 說書先生想了想,搖頭道:

 “也不盡然,這江湖除開天賦異稟,還有‘大器晚成’,以後的變數,誰算的準?

 “遠的不說,就說北梁那華俊臣,世家子出身,碌碌無為到四五十歲,世上沒人會把他當個人物。

 “但就在近些年月,華俊臣忽然一朝頓悟,短短几個月時間,從尋常公子哥,變成了‘承天府劍仙’,又位列‘北梁劍聖’,和夜驚堂遭遇數次都沒死,北梁那邊,甚至已經有了‘南驚堂、北俊臣’的說法……”

 “南驚堂、北俊臣……”

 卞元烈眉頭一皺,覺得這評價高的有點離譜了,詢問道;

 “這華俊臣,真有這麼厲害?”

 說書先生琢磨了下:

 “江湖說書,都有誇大其詞之處,但盛名之下無虛士,北梁人這麼吹捧,必然有其緣由。”

 卞元烈微微頷首,又喝了口酒:

 “江湖還是這麼有意思,可惜,老夫被那禿驢在寺裡關了五十年,江湖再無老夫的位置,實在可惜……”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客官若真浪跡江湖,八成活不到今天,也聽不這些故事,這麼想,是不是就不那麼遺憾了?”

 “倒也是。如此說來,神塵和尚倒還幫了老夫一把……”

 卞元烈喝著五十年未曾喝過的烈酒,和說書先生聊著天南海北,雖然連盤下酒的花生米都沒有,卻覺得活的比這五十年加起來都充實。

 在彼此又聊了不知多久後,遠方的一聲轟然巨響,打破了胡楊樹下的安寧。

 轟……

 卞元烈抬眼看向月牙灣,雖然沒法目視,卻聽到破風聲由遠及近。

 卞元烈不清楚來的是什麼人,但神塵和尚讓他在這裡等,那等的應該就是他當前最想見的那個人。

 “勞煩再彈一曲,不出意外,下輩子見了。”

 說書郎本就是江湖職業,見此也沒多說,只是抱著三絃,唱起了小調:

 “鐺~鐺鐺……”

 “梁州裡來雲州往~阿郎十六便離鄉~回頭看那山水路呀~老孃山頭望……刀山淌來槍裡闖~阿郎走到雲湖岸~抬眼看那浪打天呀~今日不歸鄉……”

 ……

 卞元烈聆聽著說書先生哼唱的曲調,可能也是回想起了第一次踏上江湖路的那天,臉上浮現出幾分苦笑。

 畢竟一入江湖、生死為疆,等到幡然醒悟想回頭的時候,哪有機會再回頭了。

 卞元烈輕嘆一聲,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沙礫,眼底的情緒也逐漸收斂,只剩下身為武夫的沉著,抬眼望向遠方的沙丘,等待著送他一程的人到來。

 但這老天爺,往往不遂人願。

 卞元烈已經醞釀好了情緒,甚至想好了見到當代的人間活閻王,該怎麼說開場白。

 結果等著等著,發現沙丘上冒出了三道人影。

 為首之人,是個中年劍客,胳膊夾著個文人,看底子相當不錯,但年紀和夜驚堂對不上。

 而旁邊則是個二十多歲年輕人,輕功稱得上鶴立雞群,但邊跑邊回頭的逃難模樣,著實沒法和縱橫南北的梟雄掛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