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七章 獵人


  叮鈴鈴~~

  清脆馬鈴鐺聲在寒風中迴響,掛著‘華’字木牌的寬大馬車,在無盡冰原上徐徐前行,周邊是三十餘騎護衛打扮的武人,謹慎觀察著四周。

  寬大馬車內放有暖爐,旁邊是一張小畫案,身著冬裙的華青芷,在窗口端坐,正文文靜靜提筆描繪著星河美景。

  車廂對面還有棋案,綠珠坐在一側,手裡拿著黑子,正蹙眉仔細思索。

  而一個做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人,摸著鬍子,輕聲說著:

  “最近西疆可不太平,若非王神醫開了方子,你娘是絕對不會讓為父過來涉險。若是事成,這次回去後可得收心了,就算覺得太子殿下肥頭大耳瞧不上,諸王世子也該考慮考慮,左賢王世子可是人中龍鳳,才二十出頭,都已經位列宗師,未來肯定也是西疆霸主……”

  綠珠抬眼瞄了瞄小姐,本想插嘴來句:“宗師算個什麼?人家南朝的夜公子,才十八九都快入聖了……”

  但作為丫鬟,這話說出去,鐵定被老爺攆下馬車走路,為此她還是默默閉嘴,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從崖山入關後,華青芷和綠珠到了境內,就脫離使臣隊伍,返回湖東道的承天府。

  在雲安看過王神醫後,華青芷曾和家裡通過書信,尚未抵達湖東道,她爹華俊臣,就帶著隊伍與他匯合,直接轉道前往西海都護府。

  此行目的,是按照王神醫所說,去找雪湖花的根莖入藥。

  雪湖花是護經續脈的神藥,而根莖則是奇毒,‘囚龍瘴’便是用雪湖花根莖煉製,能溶解人之骨皮肉,幾乎無解。

  華青芷的殘疾,是因為幼年爹爹想讓她習武打底子,從燕京國師府,求來了朝廷秘密仿製的‘天琅珠’。

  因為是仿製,藥性並不穩定,運氣好的如斷聲寂,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就成了南朝八魁。

  而運氣差的就是她,可能是身體太羸弱,藥性又太猛,吃完沒多久身體就出現了問題。

  而王太醫的治癒之法,就是用活血化瘀之法慢慢調理,用市面上有的名貴藥材,大概三五年就能恢復正常人水平。

  華青芷不介意等個三五年,但她已經十六七了,到了待嫁之齡,家裡著急。

  身體殘疾很難找到如意郎君,等三五年過後,年齡大了,選擇範圍肯定也會小上許多,為此爺爺得知後,還是選用了王神醫給的另一張大方子,用雪湖花根莖入藥,快則三月慢則一年,就能恢復如初。

  雪湖花根莖入藥,要把雪湖花挖了才有,等同於殺雞取卵,掘梁帝的根,左賢王用都得徵詢梁帝許可,華家地位再高,平日裡也不可能弄到。

  但最近不一樣,雪湖花開了,西疆荒原上,有些許平日裡沒被發現的野生花株。

  這些花株沒有被朝廷記錄在冊,該怎麼處置,就是左賢王一句話的事情。

  而且江湖人蒐集到了,華家也能悄悄花重金購買,為此在得知消息後,爹爹便馬不停蹄跑了過來,想憑藉爺爺的身份,來求上幾株。

  而把她帶著,也是抱著順帶去看看西疆的年輕俊傑,看她有沒有入眼的。

  華青芷落下殘疾,是因為華俊臣年輕時不務正業整天想著習武,在她幼年時犯下的疏忽,雖然華青芷從未明說,但心裡明顯有個坎兒,第一次見夜驚堂時,字裡行間重文輕武,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為此在華俊臣面前,向來溫婉柔雅的華青芷,還是顯出了幾分少女的叛逆,眼見爹爹又催婚,華青芷不溫不火回應:

  “左賢王世子兇戾出了名,才及冠之齡,手上已經不下十幾條人命,爹爹讓我嫁過去,是真為了女兒好,還是為了攀附左賢王?”

  “唉~”

  華俊臣聽見這話便有些惱火,開口道:

  “瞧你這話說的,爹就是讓你過去看看,瞧不上就再物色,伱總不能這輩子不嫁人吧?太子世子你瞧不上,江湖豪俠你沒興趣,狀元進士你嫌人家木訥,那這世上你還能看上誰?

  “爹也想給你找個俊美無雙、文采絕世、武藝通玄、還位高權重的如意郎君,但這世上就沒這號人物,南北兩朝加起來,也就兩朝國師勉強沾點邊,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你嫁不嫁?”

  “……”

  華青芷聽見這話,心頭有點古怪,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不過這雜念,她馬上便掃之腦後,回應道:

  “姻緣看天意,女兒也沒挑三揀四,只是沒遇上心怡的人罷了。”

  “所以這次才帶著你出門看看,說實話,你就算真看上個一窮二白的遊俠兒,你爺爺也不會多說什麼,但千萬不要被那些個油嘴滑舌的男子騙了……”

  “知道啦爹!”

  ……

  父女倆如此閒談,沿著冰原往西海都護府前行,待走到冰原某處時,外面的護衛忽然有了動靜。

  馬車外的三十餘名武夫,是華府蓄養的護衛,外加臨時從湖東道聘請的高手。

  護衛華寧走在車廂側面,前行間忽然抬起手來,制止了隊伍,而後便翻身下馬,把耳朵貼在冰面上傾聽。

  華俊臣雖然出自門閥之家,但自幼尚武,本事並不低,見此恢復了公侯該有的氣度,把窗戶打開,蹙眉詢問:

  “有動靜?”

  華寧貼在冰面仔細傾聽,又抬眼看向正西邊:

  “有大隊人馬朝這邊來,速度很快,難辨敵我。”

  如今的天琅湖神仙扎堆,遇上人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華俊臣微微皺眉,從馬車裡取來一根黃銅質地的千里鏡,朝著西邊搜索。

  冰原上一望無際,雖然是夜間,但有月色,能見度並不低。

  華俊臣仔細搜索了片刻,就在西側七八里開外,看到了一隊小黑點,朝著他們這邊飛馳而來,中途似乎也發現了這邊有車隊,於是路線略微偏移,看起來是想從幾里開外擦身而過。

  “全是白袍白馬,應該是白梟營護送雪湖花的隊伍,往左走錯開,以免引起誤會。”

  “是。”

  華寧知道白梟營的底細,裡面全是左賢王從江湖招募的僱傭兵,身上一般都揹著案子,被南北朝廷通緝混不下去,才逃到左賢王帳下尋求庇佑,刑部還經常問左賢王要人,只是全被左賢王壓住了。

  這些人拿錢賣命,眼裡可沒有什麼朝廷律令,只要錢給夠,左賢王讓他們去刺殺梁帝都不皺眉頭。

  既然受命送雪湖花,那路上基本上就是誰擋道誰死,他們要是撞上引起誤會,被這群亡命徒砍死一兩個,總不能讓左賢王賠銀子,死了都算他們不長眼,自認倒黴。

  周邊護衛見是白梟營的煞星,當即領命往左偏移。

  華青芷往年一直在京城讀書,還是第一次來西疆,此時也取出了個千里鏡,打量起西疆兇名赫赫的白梟營。

  但鏡口掃過冰原,忽然又折返回去,看向了白梟營隊伍前方三里開外:

  “爹,那邊是不是還有個人?”

  “嗯?”

  華俊臣順著閨女指引,看向兩隻隊伍中間,果然發現平如鏡面的冰原上,有一道人影。

  人影身著黑袍,右手斜持長槍指向冰面。

  因為紋絲不動,夜間不太好發現,但看清後,便能察覺到那抹靜如死水不動如山的氣勢,就好似安靜等待獵物走到近前的獵人。

  “不好,有人劫雪湖花。”

  華俊臣瞧見此景,當即從身側拿起佩劍,吩咐外面的護衛:

  “你們速速折返,我去看看。”

  華俊臣武藝並不低,自幼尚武又出身世家大族,還跟多位名師學過藝,雖然稱不上大宗師,但放在江湖上也能打入中上游,這也是他敢這時候往天琅湖跑的緣由。

  但旁邊的華青芷,見狀卻連忙抬手製止了父親:

  “爹,你別去,這群人拿錢賣命,出了事就該由他們自己負責。你跑去幫忙,要是雪湖花還是丟了,責任肯定被左賢王推到了我華家頭上,說我們幫倒忙……”

  華俊臣自然明白這道理,他蹙眉道:

  “雪湖花丟了,左賢王不好和朝廷交待,爹若是能幫忙搭個手平息此事,左賢王定然記為父人情,到時候為你索要雪湖花根莖,左賢王肯定不好不行方便……”

  華青芷見爹是為了她著想,心底自然感動,但還是堅持道:

  “刀劍無眼,這群人可不是善茬,敢劫道的,定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華俊臣抬手不悅道:“為父的本事你還不知曉?大宗師手下都能撐個三五招,我站在三十丈開外,左右跳幾下意思意思就行,哪裡會被波及……”

  轟隆——

  正說話間,冰原之上忽然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

  震動之下,連車隊所在的冰面都晃了下,以至於幾匹措不及防的馬匹驚的高抬前提長嘶,隊伍也頓時出現混亂。

  華俊臣被驚得一哆嗦,話語驟停,迅速轉眼,卻見幾裡開外的冰原上,炸起沖天水霧。

  水霧如同在冰川肆虐的白龍,在冰封湖面上撕開一道巨大裂口,橫隔在白梟營隊伍的正前方,猶如猝然升起的一道白色城牆,蛛網般的裂紋,幾乎瞬間密佈前方冰原。

  “嘶——”

  華俊臣距離裂口所在之處恐怕有三里,但駭人聽聞的衝擊力,就好似爆發在面前,連車廂裡的燭火都被餘波吹偏,他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