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五十三章 劍鋒遙指月華東(本卷完)

    咕嚕咕嚕……

    輪椅的輕響漸行漸遠。

    夜驚堂在門前負手而立,看著滿院飛雪,暗暗琢磨著蕭山堡和龍正青的事情。

    正出神之際,後方茶室的房門悄然打開,東方離人探頭瞄了一眼,而後輕手輕腳走到了背後,湊到夜驚堂耳邊:

    “戀戀不捨?不去送送?”

    夜驚堂有些好笑,回過頭就在耳側的臉頰上啵了下:

    “什麼戀戀不捨,華小姐只是過來探望罷了,剛才殿下也聽到了,和男女之情半點不沾邊。”

    “都交換定情信物了,還不沾邊兒~”

    東方離人扶著夜驚堂回到書房坐下,從桌上拿起木盒,看了看裡面的毛筆。

    燕京萬寶樓能把生意做到西海諸部,肯定有點真本事,論手藝恐怕和范家鋪子這種一個級別,製作的毛筆無論品相還是手感,都無可挑剔,連東方離人看著都顯出三分讚許。

    夜驚堂是玩槍桿子的,寫不了多少字,見此開口道:

    “殿下若是喜歡,拿回去收藏?”

    東方離人淡淡哼了聲,把筆盒放在原本碧玉小烏龜的位置:

    “人姑娘剛送的心意,本王拿走像什麼話?若是讓人華小姐知道,你怕是得留下個懼內的名聲。”

    “我敬畏殿下,不是應該的。”

    夜驚堂抬手拉著笨笨,想讓她繼續坐在腿上。

    但東方離人好不容易才壓下面紅耳赤,可不想又被抱著白摸一整天,她面向夜驚堂,臀兒枕在桌子邊緣,雙臂環胸:

    “如今好歹是國公爺了,別整天想這些,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的老話,沒聽說過?”

    “自然聽說過,但我不好酒,殿下應該勸勸陸仙子。”

    “色你隻字不提?!”

    “呵呵……”

    東方離人身材非常高挑,像是水水和三娘這麼靠坐在書桌上,還得略微墊腳;而東方離人直接是斜靠著,還能把右腿搭在左腿上,配以雙臂環胸的姿勢,頗像偶然進辦公室找下屬閒聊的女上司。

    夜驚堂雖然想擺出正襟危坐的氣態,但確實有點難,便託著腰讓大笨笨坐在桌子上,而後幫忙捏小腿:

    “走路過來累了吧?我幫殿下按按。”

    東方離人沒抽開,便雙手撐著桌子,居高臨下道:

    “你要是實在閒著沒事,就乘車進宮一趟,給太后和聖上請個安。昨天伱當街暈倒,太后擔心的不輕,昨晚竟然從地道跑來王府詢問情況,聖上早上也起晚了,恐怕也是擔憂你安危……”

    夜驚堂轉眼看了下天色:

    “我就是氣虛,行走無礙,晚些時候入宮一趟吧。”

    “行,等會坐本王車過去。”

    東方離人鞋子被褪下,踩在了夜驚堂膝蓋上,心頭怪怪的,便看向窗外:

    “繼續教你吟詩作對,不許亂對,聽到沒有?”

    “嗯哼。”

    “你還‘嗯哼’,怎麼學起師尊口氣來了?”

    “呃……”

    天街一場大戰,導致承天門內外滿地狼藉。

    作為皇城正門,破破爛爛顯然有失體面,為此工部的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場,開始著手翻修城門樓和街道。

    昨日大戰,算是開國以來在雲安發生的最大規模交手,上次女帝打曹公公,都沒搞出這麼大動靜,可能是覺得有紀念意義,有些拍女帝馬屁的臣子,甚至還提議在承天門外立兩座雕像。

    但朝廷給活人塑像,基本上‘肉身封神’的意思,夜驚堂當護國門神,杵劍站在宮門之外震懾四海宵小,倒是勉強夠格;但作為對手的花翎,站在旁邊就顯然不合適了。

    為此這個女帝很喜歡的提議,還是被群臣給否決了,改為弄了一座刀扇石雕,放到了梧桐街口,來紀念在此地一決雌雄的兩名武道巨擘。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

    因為昨天剛有賊子在皇城外搗亂,西側港也發生了劇烈衝突,皇城尚處於戒嚴狀態,下午時分,銀裝素裹的皇城裡,隨處可見結隊巡視的禁軍。

    福壽宮內,因為太后娘娘昨天晚上自作主張,從地道偷偷跑去了靖王府,導致楊瀾被靖王訓了一頓,今天可謂嚴防死守,直接站在地道入口,以免太后娘娘一不留神又不見了。

    太后娘娘雖然十分掛念色胚護衛的安危,但兩人的關係終究不好挑明,太關心難免惹人生疑,為此昨夜回來後,便老實在寢殿裡歇著,讓紅玉去打探城外的消息。

    眼看一個白天就要過去了,外面還沒有確切消息傳來,太后娘娘自然憂心忡忡,站在銀杏樹下,面前的樹壇裡插著三炷香,雙手合十默默唸叨道家典籍,估計是在求樹老爺保佑夜驚堂平平安安。

    紅玉和太后娘娘一起長大,在江州時就是伴讀丫鬟,對太后娘娘可是十分了解,其實從西北迴來後,已經發現太后娘娘和以前不太一樣,心裡好像有了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非常好猜……

    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紅玉作為貼身女官,按理說應該勸太后娘娘迷途知返,千萬別鬼迷心竅做傻事。

    但常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太后娘娘進宮她就進宮,太后娘娘若是有朝一日改嫁,她不也順理成章跟著改嫁,太后娘娘總不能卸磨殺驢,到時候把她拋下吧?

    為此紅玉哪怕看出了點端倪,依舊傻乎乎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還站在旁邊,雙手合十幫著一起祈福。

    主僕兩人不知道禱告多久後,宮閣外傳來扇翅膀的聲音,繼而一隻大鳥鳥,就落在了銀杏樹的鞦韆上,開始很不開心的來回搖晃。

    咯吱咯吱……

    太后娘娘瞧見鳥鳥,自然是眼前一亮,從荷包裡取出小肉乾:

    “愛妃,夜驚堂醒了沒有?”

    “嘰嘰……”

    鳥鳥瞧見小肉乾,少有的沒接,而是張開翅膀,示意毛茸茸的肚子,看模樣還在為胖頭龍說它胖的事兒耿耿於懷。

    太后娘娘沒看懂鳥鳥的意思,正茫然之際,忽聽殿外傳來一聲:

    “微臣夜驚堂,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以為夜驚堂在躺著養傷,著實沒料到他能跑進來,連忙回頭,瞧見一襲黑袍的夜驚堂,端端正正站在門口,看起來和往日沒區別,心裡的大石頭頓時落了一半。

    太后娘娘本想快步跑過去,但走出兩步又覺得儀態不對,便雙手疊在腰間,變成了不緊不慢的國母姿態,來到正殿內:

    “驚堂,你怎麼進宮了?託人報個平安就行了嘛。紅玉,你去準備些晚膳。”

    紅玉就猜出太后娘娘會支開她,當下只當什麼都不知道,欠身一禮後,便快步退出了殿內。

    夜驚堂恭敬站著,直到屋裡沒了宮女,才站直身體揉了揉老腰:

    “嘶……”

    “誒?”

    太后娘娘端莊淑雅的神色一變,連忙來到跟前,扶住夜驚堂的胳膊:

    “你怎麼了?要不要叫太醫?”

    “不用,就是身子有點虛,走這麼遠累著了。”

    夜驚堂被太后娘娘扶著,走向不遠處的茶榻:

    “聽說娘娘昨晚上還跑去王府問我情況,我怕娘娘見不到人著急,就過來了。”

    太后娘娘扶著夜驚堂在茶榻靠著,側坐在跟前倒茶:

    “你把城門樓都打塌了,當場暈倒,我能不擔心?和斷聲寂打架,都沒瞧見你暈……唉~你要是出生在江州多好,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定然也能成大才子,遇事和離人一樣動嘴就行了,哪需要整日打打殺殺,冒這麼大風險……來,喝水。”

    太后娘娘說話間,端著茶杯吹了吹,送到夜驚堂嘴邊。

    因為殿內燒著火龍不冷,太后娘娘在宮裡,穿的只是深紅色的輕柔家居裙,黑髮在腦後盤成很成熟的樣子,臉上還是點了紅妝,紅唇似珠、面白如玉,看起來明豔而貴氣,親手端茶送水,著實讓人有種消受不起之感。

    夜驚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把茶杯接過來,又把太后娘娘摟著靠在跟前,在臉蛋兒上親了下:

    “我自有分寸,打不過會跑的,暈倒只是懶得強撐了。動嘴皮子,雖然能以理服人,但太費腦子,哪有把刀架人脖子講道理簡單……”

    太后娘娘見紅玉一走,規規矩矩的夜驚堂便開始放肆了,眸子裡有點羞惱,但這時候也不好凶,想想還是靠在懷裡,把有些冰涼涼的大手拉起來放在懷裡暖著,柔聲道:

    “誰說的?你再有道理,只要動了手,那些酸書生就能說你仗勢欺人,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厲害。我以前在江州的時候,經常逛詩會,看那些才子唇槍舌戰,場面可不比武魁打架弱多少,當場被氣死的都有……”

    夜驚堂環著太后娘娘聆聽訴說,因為太溫柔體貼,弄得他連欺負的心思都生不起,只是眉眼彎彎回應:

    “是嗎?哪有時間肯定得去見識下。”

    太后娘娘聽到這個,倒是想起了什麼,抬起眼眸望向夜驚堂:

    “對了,本宮前幾天和水兒說,想回江州省親,水兒說是和聖上打招呼,也不知道說了沒有……進宮之後,我都十年沒回過江州了,爹孃倒是來過兩次,但也沒住多久。

    “本來還想早點回去,趕個年關,現在看來不大可能了,嗯……開春要是能回去,你陪著本宮好不好?就說給本宮當護衛,到江州也能認識那邊的名門望族,對你以後有好處……”

    夜驚堂聽見這話,心中倒是一動——凝兒和薛教主在江州,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他挺想去看看的,順便去凝兒老家一趟。還有龍正青和蕭山堡的事兒,若是能提前查清,也能了卻個心結。

    按理說,開春後過去更合適,但夜驚堂這段時間沒法動武,住在家裡是養,坐在船上也是養,沒啥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