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五十七章 江湖!

 日落西山,滿城華燈初上。


 東市遊集街附近,居住的都是低層販夫走卒,街道較為老舊,沿街全是雜物地攤,巷子裡則是賭檔暗窯。


 雖然勾欄價格便宜,但檔次放在京城實在太低,哪怕是剛入夜生意最好的時間點,老街上也沒幾個人,只能聽到勾欄賭檔裡傳來些許嘈雜。


 一條賭巷後方的民宅,大門緊閉,過門石上沾著些許泥土,到了夜間基本沒人從此地進過。


 宅子內部很安靜,白天負責挖地道的幾個漢子,在房間裡用熱水清洗潑灑熔石油時沾染的油漬。


 正屋之中的房門關著,徐白琳在椅子上就坐,手指輕敲扶手,臉色不是很好看。


 曹阿寧則在面前來回踱步。


 曹阿寧在宮裡長大,又被曹公公教導,以前都是舉止冷靜從容不迫。


 但經歷一連串難以理解的怪事後,曹阿寧長期緊繃的心緒再難支撐,顯出了歇斯底里的一面,不停低聲說著:


 “停屍房撞見他,我算他料事如神;逃命被埋伏,我算他眼線多跑得快。無憑無據的,他怎麼會查到的鄔王府?


 “就算查到鄔王府,一點蛛絲馬跡沒看到,他怎麼找到的地道?找到地道就罷了,他憑什麼和老拳魁打了個旗鼓相當?他有這本事,第一次憑啥讓我逃走?……”


 徐白琳也是今天,才從白袍老者口中確認,昨天潛入鄔王府,一招敗退南宮少烽的人,真是那陰魂不散的催命閻王。


 夜驚堂這些天的動向,可以說是離奇到沒法解釋,不光曹阿寧滿頭霧水,徐白琳都感覺是見鬼了。


 他們自認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停屍房的事情過後,他們為防出事兒,都沒敢在京城行動,只是偷偷跑去了廣濟一趟。


 結果可好,幾天不見,夜驚堂直接找上了他們背後的僱主,還差點在地道里人贓俱獲。


 這也就罷了,起初夜驚堂和曹阿寧略佔上風,和他打明顯弱勢;這才幾天不見,一掌打蒙南宮少烽;老拳魁去堵路,被兩拳直接幹愣了,這不離譜嗎?


 徐白琳思索了下:“夜驚堂能殺周懷禮,武藝肯定不俗,平日裡可能在藏拙。至於料事如神……會不會是咱們這邊出了叛徒,在通風報信?”


 曹阿寧搖頭:“下面人都是埋頭幹活,知道全盤計劃的人,就我們幾個和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不可能自爆,老拳魁今天才去地道,事前不清楚確切位置……”


 曹阿寧說到這裡,話鋒一頓,看向了坐在屋裡的徐白琳——徐白琳從始至終都參與,第一次和夜驚堂遭遇,還被夜驚堂激將,導致官府抓了個活口……


 ?!


 徐白琳神色微僵,繼而面露怒色,一拍扶手:


 “你懷疑我給官府通風報信?上次不是我身手了得,已經被夜驚堂當街砍死,那陣仗能是假的?”


 “今日夜驚堂展現的功力在你之上,上次和你交手,明顯有所保留……”


 “若非伱在停屍房被夜驚堂堵住,導致他咬著尾巴跟來,我能和夜驚堂交手?你先解釋一下,你如何逃出的停屍房!”


 “……”


 曹阿寧想了想也是,他知道的東西比徐白琳還多,如果說鄔王這邊有暗樁,那這個人最可能是他……


 徐白琳自己都被夜驚堂弄得疑神疑鬼,也沒在意曹阿寧的起疑,開口道:


 “如果暗樁是你我二人,夜驚堂今天不可能從地道另一頭過來打草驚蛇。如今熔石油已經潑了,今明兩天必須藏好,如果再出岔子,導致功虧一簣,就是滿盤皆輸。”


 曹阿寧根本摸不清夜驚堂如何追蹤,覺得待在這裡,有可能還被找上門,就開口道:


 “你我分開藏身,明天晚上匯合,再有情況獨自逃遁,切勿冒然逃回駐地,以免被夜驚堂順藤摸瓜一鍋端。”


 徐白琳點了點頭,略微斟酌,又想起了什麼,怒道:


 “夜驚堂都能單槍匹馬和老拳魁過招了,君山臺是死人不成?消息都給他們送了,這麼久一點動靜沒有……”


 曹阿寧想了想:“上次想借刀殺人,沒說武藝這麼高,君山臺可能沒感覺到壓力,在想辦法暗中運作……”


 “再暗中運作,也得有點水花,等夜驚堂把我們解決了,君山臺才姍姍來遲,這不白送君山臺一個消息……”


 “現在說這些也來不及了,先忙正事兒吧。”


 徐白琳感覺君山臺連‘養虎為患’的嚴重性都拎不清,實在對不起頂尖豪門的名號,但君山臺毫無反應,他們也沒辦法,當下不再多說,提著黃布包裹的鐵鐧,離開了民宅。


 曹阿寧在屋裡負手踱步,看著門外的手下死忠,不知為何,看誰都像內鬼。


 但正在用人之際,又不好挨個審查,寒手下的心,想了想便準備讓院子裡的四五個手下,就地散去自行藏匿,明日再碰頭。


 但曹阿寧剛走出大門,便聽到外面的建築群間,傳來房舍垮塌的響動,以及金鐵交擊的聲響。


 嘩啦——


 叮叮叮——


 曹阿寧臉色驟變,知道這陰魂不散的黑衙索命鬼又找來了,連去搭救的心思都生不起,當即飛身逃向了建築群深處……


 ——


 太陽落下城牆,街巷間暗了下來,街邊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巷弄裡則昏暗無光,偶爾走過幾個行色匆匆的賭客嫖蟲。


 夜驚堂身著黑色袍子,做尋常武人打扮,在巷子裡緩步行走,注意著地面痕跡和來往行人。


 此地是貧民區,三個江湖人走一起十分惹眼,為此駱凝和裴湘君只是等在巷口的馬車裡,以便隨時馳援。


 這片街區的巷子裡,全是賭坊酒肆暗窯,房舍老舊又不隔音,些許勾欄為了勾搭色鬼,叫的還挺大聲,駱凝和裴湘君武藝都不低,明顯能聽到巷子深處傳來:


 “嗯嗯……好厲害……”


 “大不大……”


 裴湘君以黑巾遮面,看不到表情,但眼底明顯有點異樣。


 駱凝則眼神冷冰冰的,盡力不去回想小賊糟蹋她時的場景。


 可能是有點無趣,裴湘君小聲問了句:


 “凝兒,驚堂有沒有對你說過這些葷話?”


 ?!


 駱凝微微蹙眉,偏過頭去沒搭理,心中暗道:小賊糟蹋人,嘴都沒閒下來過,不是親嘴就是吃西瓜,哪有空說這些……


 兩個女子挺尷尬,夜驚堂其實也差不多。


 夜驚堂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大晚上走進花柳巷,還左顧右盼,有點閱歷的人都知道是準備幹啥。


 在勾欄門檻攬客的窯姐兒,不時勾手招攬。夜驚堂也如同正常人的反應一樣,迅速把目光望去別處,做出什麼都沒看見的模樣繼續行走。


 接到的線報,說是可疑蹤跡,出現在巷道後方的一間民宅裡。


 雖然距離還挺遠,但夜驚堂為防被有心人‘請君入甕’埋伏,走的很小心,讓鳥鳥在高空偵查可疑動靜,自己也一直傾聽著巷子兩側房舍裡的風吹草動,左手也時刻放在刀柄附近。


 就這麼走到巷道中段,並未發現有任何異樣。


 夜驚堂看向不遠處兩棟房舍之間的小道,想著從那裡拐進去,就到了線報所至的民宅附近,結果看見一道人影,大大方方從裡面轉出,朝他這邊走來。


 人影身著土黃色布衣,做市井小民打扮,手裡握著根用布包裹的長條,氣態看起來像是在這裡消遣的賭客,有點眼熟……


 徐白琳從一人寬的窄道里走出來,本來還在探查周邊動靜,剛轉身走出兩步,就發現昏暗巷道前方三十步開外,有個穿黑袍子的高個男子停住了腳步。


 雖然光線昏暗看不清臉,但不倒蒼松般的站姿,以及斜掛在左腰後面的黑色長條……


 ?!


 昏暗老巷內嘈雜不斷,但氣氛卻在這一刻陷入死寂,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相對而立的兩個人。


 徐白琳並未看清對面是誰,但已經撞鬼好多次,知道夜驚堂這黑衙閻王無處不在,第一時間就猜對了對方身份。


 而夜驚堂則有點遲疑,畢竟光線太暗,對方又有所喬裝,覺得熟悉但很難確認身份。


 而且莫名其妙接到一條線報,而後真的迎面撞上正主,這若不是對方刻意引蛇出洞埋伏,那未免太離奇了。


 兩人相距半條老巷,對峙了一瞬。


 徐白琳終究是江湖上的一方梟雄,心理素質過人,沒有露出任何異樣,自然而然走向旁邊的賭檔。


 “閣下等等!”


 夜驚堂開口叫住,結果前方的人影未曾停步,反而瞬間爆發,撞進了賭檔門簾。


 唰——


 夜驚堂幾乎同一時刻動身,重踏泥土巷道疾馳而出,半途一腳抽在房舍外的半截石牆上。


 嘭——


 石牆當中炸裂,幾塊磚頭飛出,帶著駭人破風聲砸向賭檔門簾。


 其中一塊磚頭直接橫著撕拉了賭檔木牆,露出了裡面尚無反應的幾桌賭客。


 嘩啦——


 徐白琳見此臉色驟變,手腕輕翻,青鋼鐧已經落入手中,當空橫掃撕裂了包裹的布匹,擊碎了飛磚。


 啪——


 巷道內霎時間塵土飛揚。


 夜驚堂確定犯罪嫌疑人,未曾停步,一腳抽出後,腰間單刀出鞘。


 嗆啷——


 巷子裡寒光一閃!


 幾乎是在磚頭爆裂的同時,迅猛無比的刀光,已經來到徐白琳面前。


 徐白琳本來今天聽說夜驚堂和老拳魁打了個有來有回,他還以為是老拳魁年紀太大不行了。


 瞧見這和前些日子判若兩人的駭人刀鋒,他才驚覺夜驚堂確實是功力暴漲了一大截。


 好在以前和夜驚堂有交手經驗,八步狂刀為了追求極限速度,招式變化空間又不大。


 徐白琳察覺不妙,已經先行一步把鐵鐧橫置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