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豸 作品

第1422章.赴宴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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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從被委任為東南巡閱使之後,霍正源就很清楚自己這個位置的敏感性與重要性。

  他可以隨意調動天文數字的各類資源,也可以擅自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臺灣鄭家、南洋各國等等境外勢力進行溝通與聯繫,還有可以逐漸壟斷明朝的遠洋貿易,又與京城中樞相隔千里之遙……

  這般情況下,只要霍正源野心稍大一些、時運稍好一些、手段稍強一些,別說是脫離趙俊臣自立門戶了,甚至有機會脫離明朝控制、效彷臺灣鄭家割據一方。

  正是因為霍正源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被委任為東南巡閱使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遣散了自己的所有幕僚,然後又藉口自己孤家寡人、獨木難支,向趙俊臣借來了歐陽博、錢伯道、郭敏這三位趙府幕僚輔左自己,還把自己的兒女皆是留在京城之中交由趙俊臣照顧。

  再等到霍正源搭起了東南巡閱使衙門的大體框架之後,就分別與歐陽博分享了決策之權、與錢伯道分享了財政之權、與郭敏分享了外交之權。

  這一切做法,皆是為了讓趙俊臣稍稍安心。

  但也正因為如此,在江正身受重傷之後,在三位趙府幕僚抵達南京與自己匯合之前,霍正源身邊也確實是缺少臂助,他雖然制訂了一系列計劃,但也無法憑藉一己之力推行這些計劃。

  所以,當三位趙府幕僚抵達南京之後,霍正源雖然明知道他們又是連夜趕路、又是涉水而行,皆已是疲憊不堪,卻還是立刻就向他們安排了各種任務,驅使他們忙碌了起來。

  霍正源有預感,在南京各方勢力之中,周尚景的各項計劃皆已是完全準備就緒,朱和堅也已經緊鑼密鼓的展開了行動與反擊。

  相較而言,因為霍正源此前的猶豫不決,“趙黨”的行動已經慢了好幾步,必須要加快節奏才行。

  *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眼看著時間已是臨近傍晚,霍正源終於是停下了自己的忙碌,暫時告辭了趙府三位幕僚,離開了自己在南京城的臨時住所,又讓身邊僅剩的兩名心腹隨從之一的霍長樂僱來了兩名轎伕,然後就乘轎前往瞻園赴宴。

  坐進轎中之後,霍正源身處於無人關注的封閉空間,也終於是卸下了堅定強硬的偽裝,臉上逐漸浮出了猶豫與惶恐之色。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眼看著身邊心腹的陸續死亡,霍正源感覺自己正身處於風險重重的刀光劍影之中,內心深處的驚懼之意也是愈發強烈,他在錢來與趙府三位幕僚面前所表現的堅定與強硬,很大程度上就是強撐罷了。

  若是可以一直強撐下去,他所展現的堅定與強硬最終也可以收穫不錯的回報,那霍正源或許就可以真正的扭轉性格。

  但現在,霍正源依然還沒有徹底根除內心深處的怯弱本能,也不可能輕易根除,他只是在不斷強迫自己往前走罷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抵達瞻園之後,就要與七皇子朱和堅、太子太師王保仁、江南縉紳之首宋承仁、南京鎮守太監席成、乃至於內閣首輔周尚景等等這些強勢人物正面交鋒,霍正源就感覺心臟顫抖、身體僵直。

  就這樣,清晰感受著自己內心深處不斷湧現的怯懦之意,霍正源不由是自嘲搖頭,然後就緩緩閉上雙眼,開始梳理內心思緒,想要趕在抵達瞻園之前,把心中懼意徹底壓制下去。

  然而,霍正源剛剛閉上雙眼,就感覺自己的坐轎輕輕一震之後,已是停在了半路、落在了原地。

  隨後,不等霍正源詢問情況,一名轎伕已是擅自掀開了轎簾,稟報道:“霍大學士,宋家老爺子的馬車就在前方,他老人家邀請您同車而行。”

  稟報之際,這個轎伕的態度看似恭敬,但實際上則是不容置疑的通知。

  霍正源當即是眉頭一皺,抬頭冷冷注視了這個轎伕一眼。

  很顯然,霍正源所僱來的這兩名轎伕,實際上就是宋家的人,所以才會直接把他送到宋承仁的馬車之前,又不經詢問就停下了轎子。

  從某方面而言,這也是宋承仁的一種警告,就是想讓霍正源明白——南京城內遍佈著宋家眼線,所以霍正源根本就無法瞞著周尚景私下裡搞小動作,也絕無能力與周尚景所代表的江南縉紳集團相抗衡。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霍正源並沒有浪費時間與這個轎伕為難,而是冷著臉直接起身離開了坐轎,邁步走向了前方不遠處的宋家馬車。

  與此同時,宋家家主宋承仁已經親自抬手掀開了車廂廂簾,態度親切的微笑招手道:“子固,快進來!老夫等你多時了,咱們同車而行,一路上也可以敘敘舊。”

  見到宋承仁之後,霍正源也收斂了臉上寒意,拱手行禮道:“宋前輩,好久未見,身體可還健朗?”

  “哈哈!吃的香、睡的穩,老夫身體很好,感覺自己還能再活十年。”

  就這樣,問候與談笑之間,霍正源已經登上了馬車,探身進入了車廂之內。

  隨後,馬車晃動之際,已經再次向著瞻園方向駛去。

  宋承仁依然是態度親切,笑眯眯的打量著霍正源,責備道:“子固啊,咱們兩人也是老相識了,怎麼你抵達南京已有近三月之久,卻一直都沒有想過前往東園探望老夫,還要老夫主動攔你才行?”

  霍正源連忙致歉道:“晚輩對您一向是心懷敬意,也一直都想要前往東園拜見,但……晚輩越是尊敬您,就越是不敢隨意拜見,若是拜見前輩之後,卻因為雙方立場不同而產生了爭執,那晚輩就不知道應該如何自處了。“

  宋承仁則是面現譏笑,道:“這種場面話,就別在老夫面前說了!你與周首輔、王保仁、還有那個趙閣臣,雖然性格作風各有不同,但本質上就是一類人,習慣於通過密室謀劃決定勝敗,對於‘事以密成’、‘謀不可眾’的道理深信不疑,所以你們總是傾向於隱藏自己的想法、情緒、計劃、乃至於行蹤,任何事情都要秘而不宣,任何時候都要高深莫測,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