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容 作品

第476章 去江州談判

    其實,在這對情侶分別之後,倆人都已經做好了此生不再見面的準備。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能夠“金風玉露一相逢”,能有這短暫的相戀,就已經是上蒼的恩賜了。

    這對男女,無論哪一方,頭腦都非常冷靜,當然,如果不是有著如此冷靜聰慧的頭腦,他們也爬不上皇后和國師的高位了。男的明白,自己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奴隸,況且一回去就遭到了閹割,此生亦不可能再娶妻生子。

    而女的也明白,自己人生最珍貴的愛意,已經全部給了那個突厥奴隸,她不可能再愛上別的什麼人了,幸而對方給她留下了一個孩子,以供她日常念想……然而萬萬沒想到,孩子先天就有問題,兩三歲就熱衷拿器物傷人,以至於皇后宮裡的宮娥,幾乎每一個手上胳膊上都有累累傷痕,更有甚者,竟被毆打致骨折骨裂。

    一開始,皇后還以為是孩子天性頑劣,加上動作不小心。然而突厥那邊的消息終於還是一層層傳遞了過來,她這才明白,孩子是受了情人當初被中下的蠱毒的影響,天生就是如此的病態。

    而情人,也已經遭到了閹割。

    當時傳遞消息的正是受寵萬分、風頭無兩的淑妃,后妃兩人抱頭痛哭。哭完了,皇后抹了抹眼淚說,她不能就這樣認輸。

    “無論如何,你得傳遞消息給你哥哥,讓他想想辦法。”她懇求淑妃,“他現在不是正在突厥那邊往上爬嗎?那他一定能找到救他兒子的藥!這可是他唯一的骨血!”

    淑妃很快就把皇后的意思傳遞迴了哥哥那邊,而那個突厥奴隸也沒有辜負情人的期盼,詢問了當年從雲禳送來的多名蠱師,軟硬兼施、千求萬求,終於找到了解決的方法——畢竟雲禳高層的貴族,很多都是精通蠱毒的,能耐並不輸給那個白髮老國巫。

    這份絕密的解決辦法,通過層層的傳遞,跟隨著來大祁進貢的使臣,悄無聲息到了淑妃的手裡。

    “這是一份非常狠毒的方子。”甄自桅的聲音裡,不怎麼帶著感情色彩,“服下之後,固然能夠遏制住人天性作惡的那方面,但同時也會造成慘烈的後果。”

    “比如說?”

    “比如說,會將這個人分成兩個不同的人,這兩個人,全都藏在同一個身體裡。一個是好的,正常的,另一個,則是極度邪惡的。”甄自桅嘆道,“絕大部分時候,都是那個好的、正常的露面,看上去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偶爾,那個被用力壓抑的、極度邪惡的會突然跑出來……令你措手不及。”

    甄玉雖然不是太明白甄自桅說的“兩個人藏在同一個身體裡”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很難想象一個人的身體裡還有另一個人,但是她聽懂了,也就是說,即便是在藥物的壓制下,景元帝還是會偶爾出現失控的惡劣表現,而且會是極度的惡劣。

    “就彷彿他的內心,藏著一個邪惡至極的靈魂,絕大部分時間,他能把這個邪惡的靈魂藏得好好的,誰也看不出來。”甄自桅嘆道,“但是壓得太狠必然招致反彈,而且反彈起來會格外的厲害……”

    岑子嶽一個激靈:“所以那名宮女被凌虐而死,就是我皇兄這部分邪惡的靈魂乾的!”

    “要麼就是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的病態瘋狂,要麼,服下他生父送來的藥方,至少一年保證絕大部分時候是個正常人,而留下少部分時間,不定期地發狂。”甄自桅面容裡帶著沉痛和少許憐憫,眼睛望著遙遠的天空,“一開始,你皇兄年齡尚小,偶爾的狂態其實造成不了特別嚴重的傷害,被打傷的宮娥小監,好好將養幾個月,也就康復了。但是等到他十幾歲了,身體漸漸長大,傷害也就變得越來越嚴重。”

    皇后也算煞費苦心,她能觀察出太子什麼時候失控作惡,以各種細微的表現來判斷是不是“時候又要到了”,而在那之前,她會提前將太子用重枷和鐵鏈鎖起來,關在沒人知道的房間裡,防止他發瘋殺人。

    而在他的邪惡發作得差不多的時候,皇后就再給他灌進去一劑藥,壓制住他的狂邪,使其慢慢得以恢復平靜。

    “這個過程,自然是慘不忍睹、瘋狂駭人的。”甄自桅淡淡地說,“但是不這麼做不行,狂邪發作起來的太子,簡直不是人,什麼駭人聽聞的卑劣行徑他都能做得出來……哪怕冠之以畜生之名,都不為過。”

    甄玉聽得作聲不得,她萬沒想到太后和景元帝之間,會是這樣一種複雜糾葛的母子關係……也難怪太后當年,不,即便是如今,也依然特別寵愛頤親王。

    比起那個隔三差五就化身為魔鬼的兒子,正常健康的頤親王,顯然太值得疼愛了。

    “皇后真是用心良苦,憑著一己之力,將兒子扶上了太子的寶座,又獨自瞞下了兒子其實極度病態的事實。”甄自桅冷笑道,“我敢說,她心中未必沒有對情人的痛恨,畢竟兒子弄出的爛攤子,每次都是她來收拾,那些被傷害的宮娥小監,每一個她都用豐厚的補償來堵住嘴,當然,實在堵不上嘴的,她也有本事讓對方從此不能言。”

    但是偶爾,她千算萬算,還是有力所不逮的地方,比如被凌虐而死的那位宮娥。

    那本應是一段安全的時期,然而太子在那位神秘的蒙面醫生的刺激之下,卻突然出現了可怕的暴虐之舉,甚至第一次,殺了人。

    也許對太后而言,她是一定要將人生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無論是突厥情人,皇后的寶座,還是兒子的未來。

    ……甚或,大祁社稷的未來。

    甄玉輕輕吐了口氣:“我真不敢相信,大祁江山,竟然如此草率地交給了一個心中藏有控制不住的惡魔之人。這多麼危險!”

    甄自桅點了點頭:“那個雲禳的老國巫用心險惡,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下的蠱毒,竟然能禍害得這麼遙遠……甚至波及了大祁的皇位繼承人。”

    岑子嶽沉默不語,如果換做以前,他必然要為他那親愛的皇兄爭辯兩句,然而此刻,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