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開始

    能打電話找夏芍的人本來就不多,女的就更少了。
 

    夏芍心情本就有些沉重,聞言滯了滯,才快步朝警衛室走去。
 

    沒想到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那邊已經迫不及待道“夏芍,你弟弟那個團撤下來了。”
 

    夏芍就怕是什麼不好的消息,手都攥起來了,聞言有瞬間的怔愣。
 

    “嫂子你說,萬輝他們團撤下來了”生怕自己聽錯,她謹慎地又問了一遍。
 

    “撤下來了,大部隊已經回來了,還有些傷員也在陸續往回趕。”
 

    比起上次聯繫,秦舒的聲音不知輕鬆了多少倍,“我今天剛聽我大哥說的,趕緊給你打個電話,讓你放下心。估計等他們安頓好,就會給你寫信了。”
 

    “那就好。”夏芍攥緊的手終於能放開了。
 

    雖然夏萬輝安頓好後,曾經從戰場上給他們寫過家書,但到底不方便,肯定不能像平時寫那麼頻。秦舒又說有什麼事會通知她,她還真怕聽到的會是什麼不好的消息。
 

    還好還好,是個好消息。
 

    快一年了,每天提心吊膽地盯著廣播和報紙,總算把人給盼回來了。
 

    明明身上什麼都沒背,夏芍卻覺得彷彿卸下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從心到身,全都為之一輕。
 

    她趕忙跟秦舒道謝,說完掛斷電話,長長吁出一口氣。
 

    “你弟弟從戰場上回來了”呂大爺問她。
 

    夏芍轉頭,這才發現呂大爺和陳寄北都在看著他,眼中難掩關切和期待。
 

    她點點頭,“應該是,說是他們團已經輪換下來了,具體的還不清楚。”
 

    “那就是,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呂大爺像是心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
 

    “謝謝。”夏芍很誠摯地跟他道謝。
 

    呂大爺擺擺手,“這有啥好謝的”低下頭去擺弄收音機,眼底卻閃過一絲黯然。
 

    夏芍記得陳寄北說過,呂大爺就一個兒子,戰場上沒了,估計特別能感同身受吧。所以聽說她弟弟去了戰場,才會那麼擔心,一直幫她聽著廣播,看著電話。
 

    不想老大爺難受,夏芍突然驚呼“大爺你私房錢被二蛋兒拱出來了”
 

    “啥”
 

    呂大爺以不符合他年齡的速度跳起來,趕緊去看鞋底,又看桌後的空地,“馬上老婆子就要來送飯了,可不能讓她看著,我就指著這點錢買酒買菸。”
 

    結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抬頭,正看到夏芍促狹的眼。
 

    呂大爺立即氣不打一處來,“大爺的玩笑你也開”
 

    可是這麼一鬧,什麼黯然,什麼戰場,他也想不起來了。
 

    夏芍朝他眨眨眼,“大爺你不是在家說一不二還怕被大娘發現啊”
 

    舊事被重提,呂大爺更沒好氣,開始攆人了,“趕緊走,別在這惹我生氣。”
 

    夏芍就順勢和陳寄北告辭出來,還被男人不著痕跡捏了下指尖,“你故意的。”
 

    說的而不是疑問句。
 

    趁著下班高峰人流擁擠,夏芍也回捏了一下他,“鬧騰一下,總比想起傷心事強。”
 

    人多,兩人就先沒騎車,出了門口這一段,陳寄北正準備上車,目光卻突然一頓。
 

    察覺到他的視線,夏芍望過去,發現又是一隊學生。
 

    她不禁壓低聲音,“怎麼了”
 

    “沒怎麼,看到個認識的人。”陳寄北斂眉收回視線,剛要走,對面已經有人看到了他。
 

    “陳慶年你是不是陳慶寶他二哥陳慶年”
 

    跑過來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還沒竄個子,看起來又瘦又小,眼睛卻賊亮,盯著陳寄北上下打量,“還真是你啊,我就記得陳慶寶說過,你好像在什麼江城。”
 

    自從這人靠近,夏芍就感覺陳寄北身上那種久已不見的冷銳隱隱有復甦的跡象。
 

    他神色寡淡,騎上車就走,“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嗎”對方撓撓頭,顯然也不是太敢確定,“陳慶寶是說他那二哥在江城啊,不過陳慶寶也說他二哥就是個街溜子,在東北混得很差,說不定還真認錯了。”
 

    少年看看遠去的自行車,想想陳寄北腕上的手錶,覺得怎麼也沒法跟混得差聯繫到一起。
 

    另一邊,一直騎出很遠,從正街轉進小路,陳寄北身上那種冷銳也沒有消減。
 

    夏芍看看他,乾脆打破這種沉默,“陳慶寶是誰”
 

    “我爸的小兒子。”陳寄北聲音冷淡,言簡意賅。
 

    不過夏芍還是聽明白了,“和你後媽生的”
 

    “嗯。他四十多歲上生的,寶貝的要命,起了個名字叫慶寶。”
 

    聲音依舊冷淡,這回卻能聽出些譏誚了,“剛才那小孩,就住在我家隔壁,和他是同學。”
 

    “就住在隔壁那難怪他認識你。”
 

    “也不算認識。”陳寄北說,“以前我碰到他,他從來不和我說話。”
 

    兩人年齡上差了十歲,本就不可能玩到一起。何況陳寄北以前孤僻冷漠,在老家的名聲還不好,這人又和陳慶寶是同學,沒和他說過話也能理解。
 

    夏芍不能理解的是另一件事,“四十多歲你爸今年多大你後媽多大”
 

    陳慶寶和那小孩是同學,今年也應該是十四五歲,那陳寄北出生的時候他爸不是三十多了
 

    “我爸今年五十七,陳慶豐他媽四十五。”
 

    老夫少妻差一輪,難怪陳父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陳慶豐他媽跟他的時候可還不到三十。
 

    不過就算陳寄北前面還有過一個孩子,沒保住,他爸三十多歲才有他,也太晚了。
 

    似乎知道夏芍在想什麼,陳寄北淡聲道“我媽要是還活著,今年剛好五十一。”
 

    比陳父小六歲,那就是陳父結婚並不算早了。
 

    夏芍發現陳寄北家裡還真複雜,只是以前他絕口不提,她也就沒問。今天他難得多說了點,夏芍乾脆趁機問個明白,“其
 

    實我一直有點好奇,你爸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寄北聞言,明顯窒了下,聲音也低下去,“不知道。”
 

    “不知道”夏芍意外了。
 

    “不知道。家裡沒人提,外面也沒有人跟我說過。”
 

    充滿冷暴力和漠視的童年,早逝的母親,續娶的父親
 

    如此種種,他這麼較真尖銳的性子卻連個根由都不知道。夏芍不知道那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對那些或參與其中或冷眼旁觀的人,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