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清 作品

第172章 第十章

 學會離別代表什麼?代表對世界有了留戀。

 離別是因留戀才有力量,才會有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新的一年,趙哲秀在試著去做他原本覺得沒什麼意義的事,喝酒。

 酒這個東西,趙哲秀不喜歡的原因很單純,不好喝啊。酒這個東西在社交場是標配。

 從三百億縮減為一百一十五億的項目在新的一年正式立項,八十五億去哪了就不解釋了,之所以數字有零有整,是李秉憲仔細計算過,至少要保下這麼多錢才能順利運作電影,進而跟太女討價還價。

 項目立項,團隊核心成員小聚,本來就是個普通聚會,直到李秉憲看到趙哲秀給崔東勳敬了杯酒,一時愣住,什麼情況?

 給導演敬酒的趙哲秀在跟導演詢問,一部電影已經完成了製作後要怎麼上映呢?導演說很簡單啊,找發行方。

 “要是那部電影想去參加柏林電影節的話,找哪個發行方比較好?”

 崔東勳笑了,“你入行那麼久就光顧著拍攝當演員啦。”這麼小白的問題也問得出來,“想去柏林不是發行方說了算的,得看電影本身的質量。當然大的發行方公關手段多能幫上不少忙,但總歸還是要看電影的質量如何。”

 起初安靜聽著的李秉憲,聽小朋友講出‘我有部電影您能不能幫忙看看質量好不好’時,就知道小孩子為什麼一改習慣端起了酒杯,心裡又驕傲又嘆息。驕傲弟弟很有義氣,嘆息原來他一直沒忘。

 做導演的老先生走了,這部完全由老先生獨資製作的電影由於版權歸屬問題,就這麼沒消息了。老先生家裡已經沒人了,連個繼承遺產的人都沒有,人走得突然也沒什麼遺囑這一說。電影沒有製作人,從頭到尾都是導演在負責,團隊的其他人也沒有資格插手電影上映的問題,按照規矩,趙哲秀也沒有,他只是演員而已。

 但趙哲秀去問過親爹有沒有什麼法律的漏洞可鑽,讓電影可以上映的那種。親爹不懂電影,就打了幾個電話問懂電影的。電影振興委員會的一個部長告訴演員,上映不難,難的是如果演員去運作,那上映後可能會產生利益糾紛。

 “根據事實改編的片子上映前要有兩個關卡要過,一是事件當事人簽署過願意改編的協議,不然你們算人權侵|犯,會被告。你這個情況比較特殊,當事人離開,家屬也全部身亡,拍攝的導演本身就是家屬他也已經離開了,那我們可以代替導演上映這部作品,相對應的,所有電影創造的營收都歸屬於部門。”

 “第一個難關是輿論問題,當年的案子我不太清楚,但你說鬧得很大那很可能還有不少老一輩記得。滅門的慘案,還涉及一個幼兒,這樣的主角被搬上銀幕,會帶來輿論紛爭,要是有媒體認為電影是在為犯罪者開脫,那你就麻煩了。”

 這位同樣是小朋友叔叔級的部長建議演員,要是單純因導演離世心裡過不去想完成導演的遺願,那把片子給他就行,他讓底下人去運作上映,只是上院線而已,不困難的。

 趙哲秀聽完只有一個疑問,“上映就可以參加柏林電影節麼?”

 那當然是不可以啊,想去柏林電影節靠政府部門就沒用了,得去尋求商業市場的幫助。

 這就是趙哲秀給崔東勳敬酒的原因,對方是國內商業片領域的王者級導演。崔東勳本來以為小孩子就是好奇隨便問問,旁聽的李秉憲卻讓小朋友閃開,他跟崔東勳講故事。

 故事裡的男孩十分仗義,先是幫幾乎是陌生人的導演拍攝了誰都不敢伸手的電影,等導演離開後,他還想幫對方達成遺願。

 “這孩子根本不喝酒,他端著酒杯敬你我都被嚇一跳。”李秉憲邊說邊摸著弟弟的腦袋,跟崔東勳講,“那部電影的成片我也沒看過呢,你要是有空,等下我們去看看?”

 聽完整個故事的崔東勳也是一聲嘆息,“別等下了,走吧,去看看。”問趙哲秀,“母帶在你那吧?”

 母帶在導演家,老式居民區裡的一居室。這房子是老先生租的,人離開房東本來要收房清理房屋好找下一位租客。趙哲秀買下了那棟房子,現在就變成了他的房子,但裡面什麼都沒動過,還是老先生離開時的模樣,雜亂如狗窩。因關閉時間太久,還有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

 跟著要來看電影的人挺多的,故事被崔東勳又加了點修飾詞講給酒桌上的團隊成員聽,再度引發眾人的唏噓,也沒人想繼續喝酒了,大家就打包了酒水和餐食準備去看電影。

 本來這一幫人應該去另一個地方等著趙哲秀拿母帶過去,李秉憲問了一嘴他要去哪拿,聽他說是導演家,不太明白導演哪裡還有家就跟過來了,崔東勳出於好奇也跟過來了。

 一行人抵達導演家,只站在門口就能看到屋內所有的一切,趙哲秀低頭脫鞋要進屋時,崔東勳和李秉憲對視了一眼,前者帶著驚訝後者還是嘆息,李秉憲扭頭又看了跟來的助理一眼,對方點頭表示明白,後撤下樓。

 屋內什麼都沒動過,包括地鋪邊矮桌上放的半瓶燒酒和已經長白毛只能通過形狀判斷可能是血腸的下酒菜。床鋪上的被子皺巴巴的一團貼牆放著,床前方的一面牆都是超市貨架一樣的鋁合金櫃子,櫃子裡放著一堆跟電影相關的東西,書籍、碟片最多的是老式的攝影素材盒。

 屋子本來就小,一面牆還被佔了,更小。小到三個大男人走進去都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地板四處都散落著穿過後隨手丟下的衣服、臭襪子,還有一些書本,到處都是雜物。

 進門的趙哲秀徑直走到矮桌邊,拿起放在半瓶燒酒邊上的硬盤,轉身回去就要走了。他一轉身發現門口的兩人進來了,歪頭不解,進來幹嘛?

 李秉憲環視一圈問屋主,“洗衣服的地方在哪?”門邊的洗手間小的只能站著淋浴,門也是開著的,一眼就能看清楚,根本放不下個洗衣機。

 屋主表示沒有高端家電,崔東勳就說,“前輩可能是手洗。”他跟那位不認識,但名字聽過,叫一聲前輩完全沒問題。

 李秉憲又看了一圈,從牆角扒拉出一個被衣服堆埋了只露出拉桿的行李箱,打開箱子招呼傻站著的小朋友,“過來幫忙。”

 趙哲秀不解,“要做什麼?”

 崔東勳就笑,“幫前輩收拾一下。”

 三人還真就開始收拾了,之前跑走去買酒的助理回來一看又掉頭跑去買大袋子好用來裝垃圾和雜物。這一弄就搞了兩個多小時,中途有人分別打電話給崔東勳和李秉憲,問他們怎麼還沒來,聽說他們在收拾前輩的屋子,三三兩兩的就過來了。

 幫忙的人多了,整理起來就更快。髒衣服都被裝袋要送去洗衣店,零碎的物件也都被規整好放在買來的儲物箱裡。趙忙內被安排去洗刷廁所,其他人擦地板擦床,李秉憲還把吸頂燈拆了換了個更亮的燈泡。

 屋子被打掃乾淨後,新的都能拎包入住。從頭到尾都是聽安排做事的趙哲秀,看向已經脫了西裝外套挽起袖口的社長,接下來要幹嘛?

 “找地方坐啊,講講吧,這房子怎麼來的。”

 一行一十幾個大男人擠在狹小的屋子裡,貼牆坐了兩排,門口換鞋的地方還站了三人,給屋內擠得滿滿當當。趙哲秀縮在只剩個地墊(床單被子被拆下送洗)的牆角,茫然的回答眾人的各種問題。

 房子哪來的?我買的。

 老前輩家裡還有嗎?沒了。

 買下房子之後準備幹嘛?不知道。

 有打算再租出去嗎還是自己住?就放著吧。

 超大一隻的忙內抱膝縮在牆角被哥哥們問得一頭霧水,看著十分之茫然。哥哥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問了一堆,他都不知道大家問這些做什麼。也不知何時,問問題的那個人笑了,屋子裡漸漸就都是笑聲,唯有可憐的忙內笑不出來,還是滿臉懵的模樣,問什麼答什麼,看著更可憐了。

 笑聲中,忙內被社長拉起來,眾人簇擁著他往外走,路過人群中間時,這個摸頭那個拍肩膀,還有人拍了下趙哲秀的屁股,給趙哲秀搞得更懵了,什麼情況?

 情況是年輕人懵懂又純然的善舉,讓混跡於歡樂場的老油條們心生觸動,但這就不用跟小孩子說了,還不如去看電影。

 電影開始放映,第一幕出現的就是一隻成年男人的手掐住嚎啕大哭的幼兒脖頸,孩子尖銳的哭嚎在開幕的第一秒就足夠衝擊觀眾。五秒後,哭死戛然而止,幼童還帶著嬰兒肥的下巴無力的耷拉在那隻手的虎口,故事才正式開始。

 看電影的地方在會所包間,高大奢華,天花板上還有浮雕和水晶燈,到處充斥著金錢的味道,同之前的‘狗窩’都不像是一顆星球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