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清 作品

第130章 第二章(第2頁)

 一直被母親寵愛著長大的傻兒子就跑去求母親幫忙,母親聽後暴怒,深恨兒子被賤女人騙了。會計阿姨此時已經不是當年的正義少女,反而成了個精明的‘媽媽’,她一邊哄著兒子說我一定會幫,一邊把那個女孩送上了有特殊愛好的客人的床。

 之後發生的一切很簡單,女孩被凌虐致死,少爺失去理智要殺人,可惜是個柔弱書生反被軍人打斷了胳膊。但平民襲擊美軍,大事件,人被警察抓了。

 美軍傷人致死不用被抓嗎?人家是大國公民,你有證據嗎就抓人?

 警察局裡也是有良心未泯之人,一位警察多番走訪後告訴少爺,你仇家找錯了人。兒子就此跟母親決裂,此生只在媽媽臨死前見過一面,始終說不出一句原諒。

 少爺能為心愛之人做的,也不過就是把女孩的死公之於眾,也就是1990年新聞報道的。他原以為他的努力能讓軍人受到懲罰,可實際上,他的努力只是讓女孩的家人得到了七萬美金的賠償而已。

 故事到這,關於icu裡奶奶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而電影,是以那位奶奶的死亡開場的。

 人之將死,大徹大悟。

 電影裡的奶奶身後的遺產沒有留給兒子,反倒是找了律師團,要跟同日本政府打官司的‘慰|安|婦’們學習,她要跟韓國政府打官司,為那些被迫進入基地村的女孩子們爭一句道歉,爭一個光明正大的賠償。

 電影是群像戲,涉及七位奶奶,每個人都有原型,每個角色的原型都並非只是一個人所經歷的災難。作家把最具戲劇張力的原型們捏合在一起,湊成了這個群像戲的主角們。

 這部電影的主角們平均年齡都過了六十歲,她們中有人在故事開場時還是孤身一人艱難度日,也有人早就忘卻當初有家有口。律師一開始只是根據遺囑找到了一位奶奶,詢問她是否想打這場官司,那個奶奶找到了其他人,老太太們手牽手開啟了跟政府的一場戰爭。

 劇本的核心其實不是官司,而是群像戲裡每一位奶奶所經歷的地獄。劇本也沒有迎來所謂的勝利,劇組的最終幕是奶奶們跟律師突破重重阻礙,終於上法院受理了他們的官司。畫面最後會定在開庭的那天,奶奶們面朝國徽背對太陽走進法庭。

 沒人知道這場官司能不能打贏,寫劇本的作家都不知道。寫劇本的作家只知道,有人在為這官司奔走,而法院一直沒有受理。

 理由?明面上的理由是證據不足。基於誰主張,誰主證的規則,奶奶們需要先證明,她們當年確實是非自願,這點就卡住了。

 這點剛好也卡住了電影的拍攝,一向以支持藝術創作而聞名的電影振興委員會,這次以創作也要遵循基本法的鬼扯理由,派出代表。對方找製作人,找導演,連作家也找上了,勸他們項目先暫停。

 不是說不給拍,而是讓他們再等幾年。等現任的樸小姐卸任,那想怎麼拍都行,別頂風作案麼。

 製作人覺得可以考慮,作家直接拒絕,導演站作家。

 “我想我們有共識,這樣的電影大概率賺不到錢,我們都不是圖錢的。至於藝術,蘸著人血的饅頭,我想你們沒那麼好的胃口。”尹希諾語氣很輕柔,說出的話卻很堅定,“一部電影不圖錢不圖藝術,我們圖什麼,無非就是希望案子能被受理。如果等三年後,現在的奶奶們還幾位能活著?政府熬死了原告,這件事難道就不存在了嗎?”

 導演也是這個想法,“我沒指望《基地村》能像《熔爐》一樣促進出一條‘熔爐法’,但我們至少可以讓理應被重視的人不會被忽視,我們都吃過金子奶奶家吃飯,你現在想延期,對得起奶奶專門給你買的肉嗎?”

 金子奶奶是這個案子的原告之一,也是尹希諾作大死跑去‘猴子屋’的原址發動時間回溯,直接倒在那,幫她叫救護車送去醫院的人。

 當初作家為了找靈感跑去了基地村,碰巧遇到了推著小車賣香菸、口香糖等一堆零碎雜貨的金子奶奶。現在的基地村不缺便利店,一個老太太推著小車過上個世紀的小販生活,引起了尹希諾的好奇。

 好奇的作家偽裝自己是記者,來找尋基地村的過往,正需要媒體關注的金子奶奶就給她講了過往,包括那位會計小姐的過往。那段一波三折都能單獨拍個電影的過往,讓尹希諾拜託金子奶奶帶她去‘猴子屋’,她想看看萬物之靈,如何看待這場人間地獄。

 萬物之靈是中立的,一棟小樓從磚瓦堆砌到牆體剝落,以‘猴子屋’為名的生靈見證了一切罪惡,見證無數女孩子們進進出出,乃至於就被埋在院子裡。生靈本身沒有任何見解,人類是善是惡與它無關。

 融合了這個生靈的人類倒在破敗牆體邊的草坪上,自醫院醒來後,開始創作名為《基地村》的劇本。

 寫這個本子之初,尹希諾也無法判斷自己是善是惡,她彷彿被‘猴子屋’同化了,只作為旁觀者見證了一段歲月。她那段時間確實是非人的存在,除了機械性的進食,睡覺,其他時間都在敲擊電腦,基本就是個老舊的打字機幻化成人的狀態。

 老舊的打字機被使用過度,腦袋轉不動,打字的速度也慢,在電腦前做一天也就能敲個千八百的字,劇本寫得十分艱難。直到劇本的最後一個句號敲下,一直都是非生物的作家望著屏幕,淚水奪眶而出,她才重新找回屬於人類的那部分。

 寫劇本的作家是個人類,人類希望這個故事能被更多的人看見,也希望像金子奶奶一樣的存在能在有生之年,聽到一句對不起。一句來自祖國的對不起,國家應該保護她的人民不是嗎?

 《基地村》的第一個觀眾就是金子奶奶,金子奶奶還想拿出全部積蓄讓作家拍攝。尹希諾當然沒要,她投了cj,這個本子她有絕對的信心,會有人想立項的。

 一如作家所想的,立項的過程是有些波折,比如導演對作家想找個混血來演律師有點意見。按照劇本的設定,為會計奶奶處理遺產和把整個故事串起來的律師是個混血,他也有自己的故事,但那只是電影的一條支線,砍掉都不影響整體劇情的。

 導演考慮製作費,想把這條支線弱化,作家卻不願意。這條支線對應的是會計奶奶的故事,那個故事無法拍攝細節會影響到奶奶還活著的兒子,只能通過律師的線去彌補。

 兩人為這個有點小爭執,最後是各退一步,也就有了李朱赫的加入,他長得很混血,一點都不本土。而李朱赫拿到的作家版人物背景資料也是最複雜的,作家希望能在他身上看到那個少爺的影子。

 劇本里被弱化了的‘少爺’在現實中幫了大忙。

 立項就很波折的劇組因外部壓力出現內部紛爭,在導演都要被製作人說服延期拍攝的情況下,作家咬死不鬆口,反倒去勸製作人,要不你退出這個項目吧。這操作讓原以為她是乖乖牌的劇組成員很驚訝,乖乖牌頭很鐵啊。

 電影振興委員會不是個只有招牌的部門,他們是有實權的。所有關於不賺錢的藝術片向國家要補助都是從這個部門掏錢出去。而從國內採購電影出口,也是這個部門把關。這是個錢袋子,得罪錢袋子不就是自找麻煩?

 要是孔枝泳那樣的大佬不搭理錢袋子,大家結束度很高。像尹希諾這樣的新人得罪錢袋子,那頭就太鐵了。這要是一個鬧不好,業內以後很可能就沒人再跟她合作。

 作家頭鐵的名聲傳遍了製作組,同時傳出來的消息是,這項目可能要黃。

 李朱赫也得到了消息。經紀人苦著臉跟他講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關於作家頭鐵的話只是一帶而過,更多是猶豫,他們要不要從項目撤出來。

 “我們要是繼續,好處當然有,當初接到這個項目我就說過,能參與哪怕就是鑲邊對我們都有好處。這種題材能找上你的概率幾乎就沒有,願意用你的導演更是鳳毛菱角,我們屬於撞大運了,你臉貼人設。可壞處也擺在那,跟官方比我們就是小蝦米,得罪他們沒什麼好下場。”

 經紀人現在是手握籌碼站在賭桌邊,不知該壓哪一注。

 藝人卻覺得這沒什麼好猶豫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電影振興委員會來搞我幹嘛。項目只要繼續,我們就繼續,出事也不會找演員的麻煩,我連主演都不是,哪輪得到我,你以為我是孔佑?就算會找我麻煩,頂多去拍電視劇麼,再不行我也能回去走t臺。”

 “你的意思是你想繼續?”經紀人聽懂了,嘆氣,“我其實也更想繼續,不知道就算了,那個本子沒看到就算了。那些事,知道了,怎麼都應該搭把手,幫個忙。”只是出於利益考慮,沒那麼堅定。

 不是很在意‘利益’的李朱赫笑笑,“是啊,看到了,怎麼都得幫一把。”

 人到中年都沒有原諒母親的兒子,通過真正的律師看到了《基地村》的劇本。現實中為官司奔波的律師一直在找對方幫忙,他是可以作為人證去證明當年很多人是非自願進入基地村的。如果他願意出庭,那法院就沒有理由不受理了。

 兒子一直都不搭理律師,他不想跟母親有任何牽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愛與恨都太沉重,他不願再想起。但律師一直在努力,努力到終於送出了劇本,兒子才答應跟寫劇本的作家見一面。

 兩方見面前,尹希諾給李朱赫打了電話,不是要帶他一起去,而是告訴他時間地點和要見什麼人,讓他先去店裡蹲著,好好觀察他角色的原型。她的角色是兒子和律師的綜合體。

 這場見面很平淡,要見作家的原型只是想知道,作家為什麼想寫這個故事。作家也只是告訴他,有些故事,有些人,不該被歷史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