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清 作品

第89章 第二十三章

 “哥,這種事女主角報警,警察肯定會受理,但不管是他們還是我們都幫不上太多忙。按你說的,那個導演是要自殺,被他找到的孕婦也是在進行一種自殺,自殺不是犯罪,何況還不是當下自殺是未來有可能自殺。在他們倆都沒有犯罪的前提下,我們頂天了勸解無法對他們做什麼。”

 李在鎔眉頭皺的死緊,追問公職人員,“一方誘導另一方自殺算不算犯罪?”

 “首先,你得有證據證明是誘導。其次,誘導自殺女主角報警沒用得受害者報警,我們才能跟進。”被哥哥以‘我想寫個本子’叫來當專業問題顧問的檢察官表示,這事兒行不通,“按照你劇本的設定,男導演自己想死,因緣際會找到了一個孕婦做女演員,孕婦還是被強|奸|致|孕,六個月了,孩子應該也打不掉了,不過這個我不太懂,你要去問醫生。”

 “我這邊能告訴你的是,你可以讓你的主角報警,但沒什麼大用。不過如果你的設定是報警後警察能幫上忙也不是不行,劇本麼,怎麼寫都行啊。”檢察官看對方的臉色不太像是‘我有個劇本’,更像是‘我有個朋友’,不過他沒拆穿,只說,“報警能做到的極限是通過警察找到那兩個人,包括孕婦。可孕婦如果不配合,不承認被誘導了。那個導演又剛好懂行,那警察連關他都做不到,本質上他沒有犯罪。”

 檢察官不確定搞文藝的能不能聽得懂,舉了個例子,“我以前看過新聞說有的導演會沒有任何事前提醒的情況下,在拍攝現場讓女演員上演強|奸的戲碼,這兩件事的興致很相似,都是受害人只要不認,很難給導演頂罪。你們屬於特殊職業,特殊職業碰到特殊情況,一定要受害人立場夠堅定才有用,否則警察和我們做得太過就涉嫌濫用公權,會被反告。”

 “當然我還是建議報警,女主角做到了報警就夠了。普通人碰到這種事唯一的義務就是報警,她報警了,義務做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誰生誰死就跟她無關了,這樣起碼心理上過得去。”

 搞文藝的不接受這種話,他自己能接受,但他認為韓舒苒接受不了,“如果報了警就能不管了,就沒有心理壓力了,那一開始就可以當不知道,現在的問題是知道了。”

 韓舒苒同樣知道報警無用,還知道如果她真的報警了,學弟進了警察局,那就是給整件事添加催化劑。會讓學弟加速推進那部短片的拍攝,這極有可能導致那個孕婦也救不回來。

 詢問過專業人員後,明白了韓舒苒在顧慮什麼的李在鎔,很苦惱他要不要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李滄東。站在對方只是作品製作公司的角度,沒有說的必要。站在韓舒苒的立場,這件事說了會有麻煩。

 可站在李滄東的角度,如果項目拍完,導演自|殺,那也會有麻煩。

 一邊是多年老友,一邊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到底說還是不說,李在鎔很糾結。糾結的他一把年紀了,都想拋個硬幣看命運能給他什麼答案。

 命運給了韓舒苒一個她預想過,但當事情真實發生還是很蛋疼的答案。

 金澤維同意了加入項目,項目導演在李滄東和金基德之間選擇籤後者的製作公司。韓舒苒很蛋疼,蛋疼於導演選了金基德的同時,也想要拍攝劇本最圓滿的那個結局。

 美夢成真這個詞大概是世上最好的詞,人人都想。學弟都不知道是想試一把美夢成真所以選擇了給故事圓滿的結局,還是故意耍韓舒苒,選了那個結局後又要金基德。

 “怎麼,做不到?”金澤維嘴角微翹,臉上帶著明晃晃的嘲諷,“做不到你還說?”

 韓舒苒嘆氣,做不做得到的,試試看吧,“我去約前輩,先見一面再談。”

 兩個走邪典路線的導演在一個主流導演的牽線下見面了,見面後不說什麼相談甚歡確實也聊得不錯,除了金基德不滿意金澤維選的劇本結局之外,三人的見面也就這樣。比起三個人的見面,第三方走了之後,留在山頂的兩人之間的聊天更值得敘述。

 他們三人約了個爬山的局,還不在首爾,在濟州島,金基德在這,兩個後輩來這邊見前輩。後輩之一先下山,留下說是要跟韓舒苒聊聊的金基德,他在金澤維的身影還未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只是離他們稍遠後,就單刀直入的問製作人,導演是不是想死?

 韓舒苒一愣,沒回答。金基德在她的沉默下,揚眉笑開,帶著惡意的笑。前輩的惡意不是衝著後輩的,也可能是?

 “死亡的味道我太熟悉了,想在死前留下點什麼的心態,我更熟。”金基德毫不顧忌的說,“當年我也想過,與其豬狗不如的活著不如一了百了,我要不是連死都不怕,一個字都認不全的垃圾,怎麼敢拿起dv做你們這些文化人才敢做的事。”

 “你們這些文化人讀書讀的腦子都有問題,人家自己想死,你拉著幹嘛,你寫的那本子絕對還有一版,屬於他的那一版。”金基德瞟了眼後輩,“說說吧,最初的劇本到底是什麼樣的?”

 命運在這裡有了分岔路,韓舒苒站在道路的鏡頭,彷徨著不知該選哪一條。

 面對垂頭不語的後輩,前輩自顧自的猜測,“他為什麼想死?跟劇本里的男主角一樣發現了特殊癖好不想當個豬狗,想當人打算以人類的身份死去?那麼無聊?”

 金基德不太喜歡這個無聊的展開,再猜,“還是他是劇本里那個孩子的原型?那個小男孩?被他的母親或者父親母親做了什麼,打算幹掉爸媽再自殺?”這個有點意思,“你該不會是發現了他要行兇,心理過不去才出手想攔,繼而寫了現在的劇本?”

 後輩依舊沉默,前輩瞟了她一眼,帶著點玩味,“你知道我跟你們這些人關係都不怎麼樣吧,那你知道我們關係不好的原因嗎?就是你們這幫人總是居高臨下的認為可以拯救我們,看到你們的臉就讓人作嘔。”

 “讓人作嘔,我現在都會這種詞了,我也是個文化人了。”文化人給自己點了根菸,滿懷惡意的講,“你救不了他,如果僥倖救下了,你就要承擔未來某個孩子會因你救下了他而被毀了,你這種文化人能接受這種結果,我怕你到時候會親手拿刀捅死他。”

 “我以前就很好奇,你們這幫人為什麼想救我們,又為什麼認為我們想被你們救?”不用救也活的好好的金基德是真好奇,“當年我跟李滄東剛認識,明明我已經是導演了,他還只是作家,那個大學教授就試圖給我灌輸,什麼人文關懷,什麼作品要有社會意義,巴拉巴拉。”

 “他是我認識的人裡,唯一一個真心誇張我的電影很不錯的人。一個大學教授哎,稱讚我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賤民在電影上有天賦,我都想跟他拜把子,插香磕頭做一世兄弟。但大學教授就是大學教授,文化人啊,哪怕認同我有天賦,還是會跟我說,你得多讀書。說的都是廢話,有機會讀書,誰t想讀。”

 賤民說這段話是在笑著的,也不知道是在笑誰,可能是那個大學教授,也可能是身邊的學院派後輩,“我記得你跟李滄東關係也不錯,那你知不知道,我的電影在溫哥華電影節拿到最佳影片時,他也就是個寫小說的大學教授。他得叫我一聲前輩知道嗎?”

 “這世上啊,人跟人是不一樣的。那一年我去了溫哥華,那一年他拍了出道作,剛出道就橫掃國內所有電影獎項,反倒是我回國後顆粒無收。”

 “明明我才是為韓國電影捧回了國際獎項的人,卻從未享受過英雄的待遇。我這個前輩也沒享受過前輩的待遇,我都能代表韓國電影去參加奧斯卡的角逐了,他也不過是拿下了威尼斯,就這他的電影全國鋪天蓋地的報道,我的電影連上院線都做不到,多可笑。”

 “就這幫人還堅持什麼藝術的純粹性,你們這些堅持藝術純粹性的學院派不就是抱團麼。我這種野路子出來的不是你們團隊中的一員,就沒資格加入你們的遊戲。你們的遊戲規則由你們制定,所有不遵守規則的人都被排除在外,那還有什麼純粹性?純粹排外嗎?”

 金基德嘬著牙花子低笑,陰沉的笑聲,笑著讓後輩別裝死了,“說說吧,最初的劇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最初的劇本是三句話就能說完的短片,韓舒苒也就說了那三句話,隨後起身給前輩鞠一躬,告辭。

 學院派的晚輩去找了學院派的領頭人,告知對方,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包括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和金基德對此的看法。

 聽完整個故事的李滄東給小朋友倒了杯酒,溫聲問她,“我方便問一下,你堅持不拍《母愛》的理由嗎?亦或者你願意告訴我,《救贖》為什麼拍的那麼擰巴,我看過你的剪輯,在鎔給我看的,我們認為你是心態不對,可能是戀愛過於順利創作就被耽誤了,其實不是,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