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清 作品

第80章 第十四章

 娛樂圈是個很有意思的行當,熱灶人人想燒,冷鍋誰都避之不及。所以紅的只會越紅,越多人想搶的越證明是個好項目,反之沒名氣的存在麼

 劇組內部關於電影要去哪‘征戰’的小會議結束了,按規矩是會聚餐喝一杯的,但導演和製作人為到底帶著電影去哪爭執不下,李在鎔板著臉說了散會直接走人,韓舒苒笑眯眯的起身衝他的背影微微欠身,其他人就不敢想什麼聚餐的事了,趕緊閃遠點省得被掃到颱風尾。

 與會者紛紛給導演行禮後魚貫而出,堅持坐在原地沒走的就剩兩位主演,男演員眼瞅著只剩他和宋智哮了,邊上的姑娘還埋著頭死活不抬,連個表情都看不見,他一邊擔心女演員的狀態,一邊用眼神詢問導演他是繼續留下還是先走,對方臉朝屋外偏了偏,男演員就無聲的站起來,給導演鞠一躬,腰一彎到底,人都低於桌子的高度,拜託導演照顧身邊的姑娘,再走。

 屋內就剩兩個姑娘,按年齡算宋智哮是姐姐,按地位算好像也沒什麼可算的。

 韓舒苒沒去問悶不吭聲還死埋著頭的女演員有什麼話要說特地留下,她給助理發了短信讓對方去買酒來。剩下的時間就是等,等了十來分鐘後,女演員始終沒出聲,頭也沒抬過,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助理買來了兩瓶燒酒和幾袋零食當下酒菜,送進屋內,再退出去。

 桌上有酒還有一次性的紙杯,韓舒苒拿了燒酒扭開瓶蓋,卻沒有把酒往杯子裡倒,就整瓶遞過去。女演員沉默著接過酒瓶,側身背對導演,仰頭灌酒,一口悶了大半瓶,喝到最後還被嗆到了。

 女演員咳嗽的聲音裡隱隱帶著嗚咽的哭腔,導演看到她攥著酒瓶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平整的手背讓凸起的青筋顯得有些猙獰,但女演員始終沒扭頭,沒讓導演看到她的臉,始終是背對的。

 韓舒苒還是什麼都沒說,她探身從之前製作人的位置那拿了對方留在屋內的煙,想著那哥連打火機都忘記帶走,可能真被氣到了,那打火機是嫂子送的呢。

 有煙、有火,煙點燃,火熄滅。韓舒苒踩著地磚轉動轉椅,也背對著女演員,抽著煙望著天花板,繼續等。

 誰都不知道導演等待了多久,女演員自己都不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做心理抗爭。屋內很靜,偶爾響起的一些聲音也不過就是酒液入喉的吞嚥聲。屋外有些吵鬧,街道上時不時響起的車聲,走廊裡皮鞋踩著地磚‘噠噠噠’的聲響,都透過門縫、窗沿,滲透至屋內。

 沒人說話的會議室裡也沒有所謂的尷尬氣氛,大概是誰都不看誰,誰都看不見誰,就不會尷尬了。

 許久之後,兩瓶酒都空了,女演員才開始說話,開口的第一句是

 “我想過違約不拍,你給我聽錄音的那次我就想過違約。憑什麼呢,你們這些導演憑什麼以一切都是為了拍攝考慮,就讓我們,讓我揹負一切。”

 女演員說當初拍《霜花店》她是有賭一把的心,不想紅幹嘛當藝人,誰都想紅,那是絕好的機會。給她那個機會的導演承諾過她,劇組會保護她。劇組沒有保護她,或許有,但沒用。

 同樣是十九禁,同樣都是脫,另外兩個男演員脫的比她多,激情戲比她更激情,他們倆拍的還是國內極端抗拒的同性題材。哪怕是這樣,同一部作品上映,關於兩位男演員們的評價是犧牲很大,為藝術犧牲,還有身材真好,這是部給女粉發福利的電影。

 同一部電影,女演員聽不到任何誇獎的聲音,她所面對的全是謾罵。男演員的粉絲罵她,她可以接受,預想到的,有準備沒什麼接受不了的。一些腦子有問題的男觀眾發一些下三濫的留言,她也不是沒想過會有這種人,同樣可以接受。

 可那些說她想一脫成名,為了紅什麼都幹得出來,還說是她求著導演要加入項目的聲音,不止來自於網絡還有親朋好友,是身邊的人,是親近的人,乃至於家人,她接受不了。

 當年劇組不是沒有保護她,是沒辦法保護她,誰都沒想到輿論攻擊會那麼誇張,畢竟拍了十九禁的女演員遠不止她一個。

 拍十九禁被罵,宋智哮認了。可她拍個電視劇,因為演女配演得夠壞被罵到哪說理去?那部劇很紅,那部劇紅到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出門,到最後乾脆就戒了網絡,不聽、不看,就當不知道。

 電影不行,電視劇不行,綜藝也被罵。觀眾罵她是節目裡拖後腿的,她很努力的去拼,觀眾又罵太想贏什麼爛招都用。總之她就是做什麼都不對,那就不管了,管那些也沒什麼用。

 屏蔽了外界的日子總算好起來,好到她接了個周圍人都打電話恭喜她的項目。她也很榮幸能參加這個項目,結果這個項目的導演以‘為拍攝考慮’的名義,戲弄她,把演員當工具人的戲弄。

 演員本來就是導演的工具,她能忍,可她還是想問,憑什麼?

 此前導演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女演員也都認了也忍了。直到這個會議上,導演告訴她,你值得我賭一賭,賭你有錦繡前程。

 “我想賭,我比任何人都想賭,當年我就敢賭,現在我依舊敢。可我會怕,我怕我輸了,你也會一無所有。”宋智哮聲音暗啞,努力壓著哭腔,壓不住也要壓,還是背對著人說話,說,“我知道我所有的想法都是怨天尤人,你什麼都沒做錯,演員本就該為項目付出,我們就是導演的工具。”

 “我非常感謝您對我另眼相看,我也非常希望我們可以去賭一局。可做人不能那樣,不能只想著自己能得到什麼好處。我去柏林可能只能站在紅毯上,但我建議您聽製作人的,去柏林。如果您真的對我懷抱期待,那您下個項目我願意免費出演,請一定考慮我。”

 女演員走了,走前站直身體給導演恭恭敬敬的行禮告辭。導演全程沒有回頭,一直到她走了都沒有。

 門關上了,韓舒苒才回頭,視線掃過兩個空酒瓶,轉向門板,唇邊溢出一聲輕嘆,再轉回頭看窗外。

 窗外天漸漸暗了,女演員講了很長時間,那是個好故事,所以導演從未打斷她的講述。

 女演員有故事講,男演員也有故事講,不過男演員講得是在商言商,對方兼職商人。

 導演要帶著作品去哪國參加電影節是什麼電影節,作品的男主角是必然要告訴社長的,聽到消息的李秉憲一個電話就打給李正宰,本想讓他勸勸他女朋友,打通了是助理接的藝人在拍攝,轉頭又打給鄭宇盛,幫忙勸勸你朋友的女朋友。

 鄭宇盛聽完仔細考慮後答應了,約韓舒苒吃飯,準備跟她詳聊。

 他們約在韓舒苒家門口的布帳馬車,鄭宇盛喝燒酒,韓舒苒喝啤酒,氣氛很輕鬆的聊導演哪想不開不去柏林,為個女演員很沒有必要。

 在女演員面前一言不發的導演,到了局外人面前倒是開誠佈公,“我不是為了她。”

 “那是為了誰?”

 “我自己。”

 導演很坦承的對男演員說,她做錯了事就需要道歉,至於對方是否接受其實對道歉的人來說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說服自己,我做的一切沒有傷害到誰。我傷害了她,用一座影后獎盃去補償,即便得不到獎盃只是個提名,對她而言,也足夠了。”

 男演員介於理解和不理解之間,“我從李秉憲那大概聽說了是什麼情況,你做的完全說不上傷害吧,金基德那種事前不給任何消息到現場讓女演員脫了硬上的才叫傷害,你這算什麼。”

 “幹嘛要跟爛人比爛。”韓舒苒笑了,“就不能跟好人比嗎,我不是個爛人也不打算做個爛人,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做錯了就是應該道歉。圈子裡是很流行說什麼演員是工具人,可你們是人,不是工具。大家為一個目標在奮鬥,我們是同僚,是上下級,但我不是上帝,你們也不是木偶,我們都是人,人是沒有誰高誰低的。”

 “作為同僚,為達成我們都想達成的目的,我使用一些手段,那是必須要做的事。必須要做的事就得做不能瞻前顧後,世上本就沒有雙全法,總歸會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達成更好的結果。但事情已經做成了,到結算功過的時候,我在整個做事的過程中做錯了事,這是我的過失。沒必要去找什麼理由掩蓋過失,過失就是錯了,錯了就得道歉,得彌補。”

 韓舒苒看他愣愣的,含笑問她,“你也是當過演員也當過導演的人,你在當演員的時候是更想跟我這種導演合作還是跟金基德?你在當導演的時候,真的能不管不顧的把演員當工具嗎,如同攝像機、反光板那樣的工具?”

 鄭宇盛啞然,呆呆的望著她許久都沒說話,最後仰頭乾了杯中酒,換話題,“我前幾天”

 幾天後,沒得到新消息的李秉憲打電話給鄭宇盛詢問後續。鄭宇盛把韓舒苒的問題轉述給她,再給出他沒跟韓舒苒說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