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顧熙寒隔壁病床的同志被護士推著輪椅送回來了。
他眼睛紅腫無神,沒了剛才和顧熙寒說話的精氣神兒,整個人喪喪的。
顧熙寒問他,說:“老範,你怎麼了?”
老範聲音沙啞,哽咽著緩緩開口,說:“我媳婦病死了,我媽說她已經死了好幾個月,因為我在前線一直都沒法子告訴我———”
許草丫和顧熙麗同情的看向此刻正傷心的老範。
顧熙寒沉默了好一陣子,開口說:“老範,要不要喝點酒,我藏了一瓶。”
許草丫好想說,你一個傷患喝什麼酒?
但她知道自己此時不能。
輕嘆了一聲,默默的把兩個病床邊的桌子拼在一起,打開飯盒,又讓顧熙麗去清洗了兩個茶缸子,說:“喝酒,得有菜。”
顧熙寒眼眸中閃過詫異,他以為許草丫會生氣的。
畢竟剛才她還因為一個夢,跟自己鬧脾氣。
“許草丫同志,我的酒在櫃子裡,你幫我拿一下。”
顧熙寒指了指存放他衣物的櫃子說。
“好。”
許草丫應著,就走到櫃子前,伸手在一堆衣服裡給他找酒。
“今天咱們喝個痛快,敬金鳳嫂子。”
顧熙寒拿著顧熙麗洗好的茶缸子,邊讓許草丫倒酒,邊說。
說完話,他還讓許草丫把病房門鎖上,說喝酒不能讓醫護同志撞見了。
“顧燜子,你說我老範這是什麼命?”
兩茶缸子酒下肚,老範臉紅脖子也紅跟顧熙寒倒著心酸。
“我們能從前線回來,命都很不錯。”
顧熙寒回他說。
許草丫在心裡嘆了口氣,她知道前線的那些事情還是在顧熙寒心裡烙了印。
“嗚嗚嗚——-要是我老範死了在前線該多好,說不定還能在黃泉路上碰上金鳳呢。”
顧熙寒沒回他,只是默默的給他夾菜。
“顧燜子,金鳳她咋就不等等我呢?”
“你說金鳳她多好的女人啊,老天爺他說收就收了,還有老金,老王,老秦———他們也是人說沒就沒了,我心裡不痛快,兄弟沒了,媳婦也沒了,你說為什麼老天爺不把我也一起帶走啊———”
許草丫和顧熙麗坐在顧熙寒的病上,聽得心裡難受的很。
在許草丫的夢裡,顧熙寒也遭受過同樣的打擊,他和老範同志不同,老範同志還能跟顧熙寒喝酒訴說心酸,而顧熙寒他卻把自己的痛苦壓在心裡的角落,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便會被壓抑的痛苦吞噬著。
人活一世,不如意十之八九。
顧熙寒勸著老範。
顧成雨醒了,伸手就要許草丫抱,嘴裡唸叨著說:“草,草,肉,肉。”
“不,我範河山還不能死,我死了,家裡的孩子怎麼辦?”
範河山看著許草丫懷裡喊著要吃肉的顧成雨,嚎啕大哭起來。
顧熙寒沉悶的灌了自己一大茶缸酒,而後把顧成雨抱進了懷裡,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臉,溫柔的給他夾了塊排骨。
顧成雨一隻小手拿著排骨,另一隻小手也摸上了顧熙寒的臉,說:“不,不,哭哭,成雨,吹,吹。”
顧成歡也醒了,站起身趴在顧熙寒的後背上,嘴裡也喊著:“肉,肉,吃,肉,肉。”
顧成安卻咂巴著小嘴,撲進了許草丫的懷裡,說:“草,草,糊,吃。”
顧熙麗把顧成安的奶瓶遞給了許草丫,說:“糊糊,給成安糊糊。”
顧成安喜歡吸奶嘴,也很愛喝米糊,他兩隻小手抱著奶瓶子,眯著小眼睛吸著,時不時的還砸砸嘴。
“顧燜子,我離開家的時候,我家山子跟你懷裡小子差不多大,這一晃都兩年了,他還記不記得我這個爸———”
範山河又難受的給自己灌酒。
唉———
“———扣———扣——”
病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顧熙麗跑過去趴在門上聽了會兒,跟許草丫說:“是小何,小王他們。”
顧熙寒讓她開門,酒瓶子見了底,也沒啥好躲藏的了。
“我的老天爺,顧燜子你咋偷偷的跟老範躲起來喝酒不喊老朱我呢。”
突然竄出來的老朱同志邊說邊從飯盒裡擰了塊排骨扔進嘴裡,又拿起顧熙寒面前的茶缸子,聞了聞,不滿的嘀咕著說還是從前線帶回來的洋酒。
可惜一滴都沒給他留。
小何,小王兩個小同志忙把喝得醉醺醺的範山河扶到病床上躺著。
“範營長他這是喝了多少啊,咋醉成這樣子了?”
小何嘴裡碎念著,又端著臉盆出去了。
許草丫看著抱著顧成雨不放的顧熙寒,小聲問他,說:“顧熙寒,你要不要也躺一會兒?”
顧熙寒搖了搖頭,說:“不用。”
然後跟小王交代說:“今晚我想回部隊,你去跟王主任講一聲。”
許草丫問顧熙寒,不是說明天嗎?
顧熙寒回她說:“我不想住醫院,不住醫院。”
顧熙麗端著盆水跟在小何後面回來,聽著她哥的話,心裡難受,小聲和許草丫說:“聽奶說,自打我媽在醫院沒了,我哥就討厭醫院。”
等他大了,就算討厭他也不會開口說了。
許草丫懂了,就算沒了以前的記憶,顧熙寒心底排斥的東西不會變,不喜歡的還是會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