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47章 整肅

仇文的臉色難看得像是有人衝他的胃捶了一記重拳。 蘇燈戳了他一下, 仇文回過神來,對蘇燈點點頭,蘇燈也回了他一個牽強的笑容。反觀另一邊,祝纓與山雀岳父二人仍然一切如舊, 蘇鳴鸞等看客也都彷彿是圍觀了“在路上撿了個包歸還失主”事件的欣慰表情。 一群又在說《公約》的事, 山雀岳父覺得祝纓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沒有再提出別的什麼問題。刺史府裡設宴,祝纓與他們相談甚歡。 山雀岳父還要表個態:“大人果然說話算數把羊歸還了,這草料錢可夠貴了,不能讓大人吃虧。” 祝纓和氣地說:“他親舅舅來接人,這是骨肉團聚的賀禮。再提錢可就沒意思啦。你缺這點兒還是我缺這點兒?這都不是事兒。” 蘇鳴鸞道:“你們兩位再這麼推讓下去, 我們就要看打盹了。”很自然地將話題岔開, 他們又說些合作上的事情。眼下主要是番學,蘇鳴鸞又說也要去番學看看之類。 刺史府外面又熱鬧出了新花樣, 石頭的來歷牽出了黃十二郎的案子,黃十二郎家裡的事被越傳越邪乎,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編出來“不修德, 生不出兒子來”“就該妻離子散”的報因篇了。 一片熱鬧之中一天結束了, 山雀岳父挺滿意,打算稍作休息之後第二天就返回。臨行前夜, 他到女婿的住處再看一看外孫。 阿發還小,或許是家裡天天打群架的緣故, 這孩子看起來頗為鎮定。山雀岳父說:“外公明天就要走啦,又要有兩個月見不著外公啦。” 他掰了一下指頭說:“以前不見的時候也長。” 山雀岳父一噎。 郎錕鋙哭笑不得:“去!”一個音把兒子趕走,自己好與岳父說話。他聽山雀岳父說“七年”的時候, 就隱約有了一點期盼, 也想知道祝纓的態度。他並不反對岳父, 唯一擔心的是這樣做是不是顯得不太好看。 如今山雀岳父試出了祝纓的態度,郎錕鋙也跟著放心了,就又對岳父說:“您對義父是不是太不客氣了?” 山雀岳父撇了撇嘴,問道:“那你可攔著我呀?” 郎錕鋙摸了摸鼻子,山雀岳父道:“阿蘇家的信他,咱不得不跟,免教他們合起夥兒來對付咱們。可要是就這樣什麼事都聽他的了,還不如真與他們兩個真刀真槍地幹一場,輸了再聽他們的。” 郎錕鋙被說中心事,又摸了摸鼻子。 山雀岳父道:“打了一場,輸了,是我本事不夠。沒打過就全聽話了,就是腦子不夠!他比別的官好,別的官那都是什麼東西?比醜婆娘好看一點兒,也不能說是個俏媳婦了!得親眼看清楚了。” 郎錕鋙道:“那現在算清楚了?” 山雀岳父道:“看到眉眼了。” 郎錕鋙失笑:“總算不是個影子了。” 翁婿二人都笑了,山雀岳父看著外孫在外間玩耍,嘆了口氣:“阿蘇家確實變好了。那個女人,她是個女人,可以什麼都不管,她什麼都敢試。阿蘇家本來就不是她的,做壞了她也不心疼。咱們不一樣,手裡的是自己的東西。 山裡就這麼多人,別光看也有人投你,阿蘇家得到的更多!她得一塊金,你得一根針,事情要是對阿蘇家利益太大,咱就要多想想!” 郎錕鋙點點頭。 山雀岳父又說:“你們都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當年也是,好些人看著山下兵馬強壯、又富,打也打不過,就說不如聽命。呵!結果呢?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他弄的那個石頭城,好些人,不知道要幹什麼!反正,咱們得先守好自家的寨子!別叫人都跑了。還要修路,也先別答應得太痛快了。你幫他修那個石頭城就太熱心啦!他說是市集,你看現在呢?!人家開始種田了!” 郎錕鋙道:“山下的人都喜歡田地,那是他們的穀倉錢袋。” “他要個穀倉,也不是不行。要咱們家的奴隸往外跑,那可不行!你寨子裡的人都打好手印了嗎?” 郎錕鋙道:“大寨裡已經按完了,小寨散在山裡,慢。” “要趕緊。他既說話算數,咱就照《公約》來。能不鬧翻,還是不要鬧翻。”山雀岳父十分明理地說。 翁婿說了好一陣的話,山雀岳父才回去休息。 —————————— 這一晚,有好些人都在忙。 山雀岳父已經躺下了,刺史府後衙的事情卻還沒有結束。 祝纓在前面與山雀岳父等人相談甚歡,祝大等人在後衙心中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張仙姑道:“哎,是他親舅舅來接的,人家是一家人,你也別總白眼兒狼白眼兒狼地罵啦!你還不能叫他回家?別不講理。” 祝大怒道:“我是攔著他不叫他回家的人嗎?養他這些年,沒見說話也不說一句就走了的!”他拍著自己的臉說,“我要是再這麼對白眼兒狼,我就是不要臉!” 張仙姑低聲道:“你小點兒聲!老三還在前頭跟客人說話呢,她看重這個,你可別壞了她的事兒。” 祝大不罵了,憤怒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最後一氣之下拿了把花鋤到地上一套亂刨。他哪裡會鋤地?土刨得到處都是,沒兩下鋤頭就砸到了腳面,抱著腳跳回了屋裡。張仙姑給他除掉鞋子,罵道:“好好一雙鞋,你又糟蹋了!這些土!” “拍拍就行了!我也不用人這時節刷鞋!”祝大的氣還沒消。 張仙姑也有點賭氣地說:“他走了,老三也能少操點兒心。他回他的家,有他的親人心疼他,我還心疼我孩子呢!” 祝大的氣順了一點,道:“對,不值當的!” 話雖這麼說,氣也沒有全消,晚飯沒吃什麼東西,酒卻喝了半壺。祝纓

在外面招待客人,蘇喆也陪同蘇鳴鸞等人在外面,連花姐也在外面參加宴會。今天家裡吃飯的人口頗為簡單,老兩口就在自己屋裡吃了。 女僕們在廚下湊了一桌。 蔣寡婦拿起筷子,又說:“差點忘了,錘子今天怎麼吃?” 杜大姐道:“我叫巧兒給他留了飯,他不走吧?” 蔣寡婦道:“只叫收拾了石頭的行李,沒叫收拾他的。誒,飯呢?我給他送一下吧,他怪懂事的。” 林寡婦端了一盆飯走了過來:“你們說,石頭還會不會回來?” 巧兒一手一個盤子,一盤黃隴隴的炒雞蛋、一盤瓜菜,一手一個放到桌子上,道:“您還盼著他回來呢?就屬他能吃,他不在,我鍋裡顛菜都能輕二兩,手腕子都不累了。” 林寡婦嗔道:“小丫頭嘴這麼刁,仔細嫁妝攢出來了找不著婆家。” 巧兒又拿了個食盒出來,道:“只要有嫁妝,哪有嫁不出去的?我打小兒往這衙門裡看的,打從還是府衙開始,鬧到衙門裡的,老實女人都是死人、半死的或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潑辣的放賴的倒個個活著挺好。女人叫人害怕可不是壞事兒,到了哪兒都不受氣。” 林寡婦指著她,手指連點,她們都笑了。巧兒將食盒裝好,蔣寡婦就接了去,杜大姐將盤裡的菜一劃,往她碗裡撥了一些,其他人開始飛筷子。 蔣寡婦很快回來了,坐在桌子拿起筷子就嘆了口氣。巧兒問道:“怎麼了?” “錘子有點兒可憐,我看那屋子,東西一下子少了一半兒,看著就空。” 巧兒道:“他一個人住三間屋了,多好!再不用發愁那個寶貝了!” 蔣寡婦道:“老封翁老封君心裡難過。石頭也是,養了這麼些年,親生的也不過這樣了。臨走頭也不磕一個,就騎個大騾子,走得跟得勝還朝似的!佔了這許多年的便宜,當咱們是叛逆還是反賊?” 巧兒道:“升米恩、鬥米仇,你當都跟咱們似的?主人家大方和氣,咱們就知恩圖報用心伺候。他還道主人耳根子軟,能再拿捏一下榨好處哩。” 林寡婦道:“你這張嘴,怎麼又來了?哪裡就這麼壞了?” 巧兒道:“你們沒遇著過這樣的人嗎?”因為熟了,巧兒對幾個寡婦口下留情了,硬嚥了那句沒說出來的——你們被大人收留之前過的苦日子,是不是就這麼來的?打你一耳光你還當跟你打招呼手重了點?換下回一個更響脆。 杜大姐與女伴在一起,話也稍多了一點,道:“主人家的事,咱們別議論。” 趙氏也難得說了一句:“那是,大家心裡都不好過。” 杜大姐說:“趕緊吃完,看有什麼要伺候的沒。一會兒大人和大娘就要回來了,燒好水等著。” 祝家的規矩,吃飯的時候不催著人伺候。如果沒有外客,也不用女僕在跟前,僕人們可以比較從容地吃飯,她們也習慣了在吃飯的時候閒聊幾句以解勞作之苦。 今天特殊,她們都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吃完了飯,蔣寡婦去收食盒,到了前面廂房一看,錘子面前的飯只吃了一半。他一向不是個會浪費糧食的孩子,蔣寡婦道:“不合口?” “不是。”錘子手裡的碗有千斤重,他沒有心思吃飯。 蔣寡婦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好說:“你吃飽了飯,才能有力氣應付事兒不是?” 錘子賣力地扒飯,卻總吃得不如之前快。蔣寡婦嘆了口氣:“吃不下就別吃啦,我收走,給你留在灶旁煨著。鎖門前你要餓了就來吃。” 蔣寡婦收了食盒走了,錘子在房裡發呆,他有一種恐懼感……他就記得小吳給他說的:“聽仇博士講,那個頓縣的縣令他還問了你叻!你倆別是一起商量好的吧?嘖,小小年紀,挺有主意哈。” 吳叔這個人滑頭滑腦的,但是消息靈通,他既說是,那八成有個影兒。錘子甚至無法對小吳解釋清楚,石頭當時闖那個禍不是他攛掇的。人人知道石頭憨直、沒心眼兒,平日裡許多事都是他在安排。 可真的不是他!他又不傻! 石頭有舅舅找,他可是沒有的。幼年的記憶已比較模糊了,但是記得阿媽去世前說過:“山上也不好、山下也不好,你可怎麼辦?”山下是黃家,那山裡指定也不能好。所以他在哪裡都努力懂事一點,寧願累也不想回去。 幾天裡,他無時無刻不在擔憂,山中寨子是個什麼情形,幼時的記憶已不甚清晰了,這兩年卻常見的,那是不比山下。不單說吃穿住不好,而是說他剛經歷的一件事——山上才剛剛不拿人祭祀了。這個事他覺得仇博士說得對,仇博士家人尚且拿去祭天,那他這樣的都不能算是天神飯桌上的正菜,頂多是道醃蘿蔔。衝這一條,他認為仇博士凡提起大人就一副崇敬之情不是作假。 那個頓縣縣令跟他聊過兩句,問他以前的事兒,他都說不記得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錘子十分後悔,這幾年石頭再怎麼樣,他都跟石頭沒拆夥,為什麼他就因為石頭要去番學了功課不用他管了,就自己去溫書沒有再盯一下石頭叫石頭說了那句話?! 他當天晚上尋了大人,說自己不想回山上,不是他教唆的石頭,石頭要是能這麼聽話,他早把石頭的功課教好了。大人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 州里有事,課就取消了,蘇喆也沒來上課。錘子的心,這幾天像在油鍋裡煎的一樣,經常夢到黑屋、餓飯。錘子知道什麼是“連坐”!同屋的石頭還臭著一張臉,跟誰借了他的米、還了他的糠似的。 老封翁“白眼兒狼”的話飄在耳邊,錘子猜測著自己的命運。此事當真不由己。如果要讓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