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判官筆
女童跪在地上，彷彿想起了什麼，眼眶噙著淚水，她知曉堂上坐著的那位爺爺，說的話皆是真的。
可她從不願意承認。
儘管吃不飽穿不暖，但她仍舊覺著雙親是愛自己的，他們或許只是不會表達。
後來，大一些，父親的鞭子經常落在自己的身上，母親落淚的樣子她看著難受。
她一直同自己說，至少還有母親是愛自己的。
大姐被賣到人市後，她更加的勤快了，燒飯、砍柴、洗衣……每件事情她都會做了。
她知道，有些孩子生來就是不同的，所以她看著與她一般大的孩子，手上拿著飴糖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要過。
落入河中的那日，是她第一次嚐到飴糖的味道，母親說有了弟弟，日後養不起兩個孩子……
她聽不懂母親話裡的含義，她一心沉浸在甜甜的滋味中，這大概是她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回，覺著生活裡不全是苦，也有甜的。
所以到了冥界後，她一直忘了，忘了那隻推她下河的手，骨瘦如柴，來自她的母親。
“你陽壽未盡，若想重返陽間，本君亦可助你。”
殿中人的心聲，閻王皆一清二楚，輕嘆一聲：“本君可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重返陽間，回到自己的身體內，二是轉世重生。”
玉落一手拍著紅色的柱子，一手緊握成拳，心裡擰在一處。
這麼懂事的孩子，做錯了什麼，她才七歲啊！
女童叩拜在地，繼而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裡清澈見底。
“閻王大人，我想選轉世重生，不知能否轉世為一棵樹。”
一棵樹？
為何不轉世為人，卻要做一棵樹，玉落甚是不解。
“好，本君答應你。”
“謝謝閻王大人。”
女童嘴角微微上揚，回去又能如何，她已經沒有家了。
做人也許太難了，做棵樹吧，曬曬陽光，吸吸雨水，向上生長。
閻王右手金色的光芒異常耀眼，判官筆凌空而起，落在生死冊上，改寫著結局。
堂下的女童跟著陰差，向著第十殿的方向走去，她很開心，這次她能為自己選擇一次。
“哎……”
玉落輕聲嘆息著，為何世間總會有如此之多不平之事，而自己卻只能旁觀，無能為力。
“你這女娃娃，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也惆悵起來，快些上前來，別躲著了。”
“閻王伯伯。”
玉落走上堂前，立在閻王的身側。
“我只是覺得那個小孩兒，很是可憐。”
“女娃娃，今日有心事？聽聞你師父今日回了第十殿，平日裡總是與我們誇耀你那師父，今日怎的不說了。”
冥界有人進入，閻王一向是最先知曉的，對於這一任輪轉王君，他也很是喜歡。
他曾見過少年兩面，觀其言知其行，君子之心難能可貴。
“閻王伯伯，我可是打擾到你了？”
“無妨，也時候休息片刻了，否則手底下的他們啊，又該埋怨我了。”
殿內的陰差拱手彎腰，陸陸續續的退了出去，各自尋著地方歇息。
“可是出了什麼事？”
玉落搖了搖頭，在一旁坐下，雙手撐著下巴。
“師父入天界懲治了一個壞人，可是因為那個壞人許多人丟了性命，我便同師父說若是打開輪轉塔，回到過去，定可以救下他們。”
閻王摸著黝黑的長鬚，輕聲笑道：“可你師父卻說因果循環，自有定數，不可橫加干涉，可對？”
“天啊！閻王伯伯你太厲害了，你怎會知曉，師父確實是這樣說的。”
“女娃娃，你師父說的不錯。”
閻王拾起案上的判官筆，放到玉落的面前。
“女娃娃，這支判官筆可改寫生死冊，為冤魂平反還陽，你剛才已經見識過它的威力了。”
“若現在這支筆在你手中，你可修改剛剛那孩童的結局，你會如何寫？”
女子眼神之中十分的詫異，這等重要的法器，閻王伯伯竟然就輕易放在自己的手中？
自己一直覺著無力幫助旁人，如今判官筆在自己的手中，卻為何開心不起來？
“我不知。”
玉落搖了搖頭，握緊手中的判官筆，開口說道：“在柱子後邊的時候，我也曾經想過，若我有能力幫她，我會寫給她一對愛護她的雙親，富裕的生活，漂亮的衣裙，讓她過的幸福快樂。”
“那為何，如今卻不知了？”
判官筆被放回案上，玉落此時才真的理解了師父話中的含義。
“世間萬物自有定律，我可以幫她改寫命運，但這些卻不是憑空出現的。有人幸福了，自然就會有人從原本幸福的生活變得悲慘不堪，這樣幫了一個人卻害了另外一個人，是不對的。”
“所以師父才會說即便我藉助輪轉塔的力量回到了過去，救下了他們，也會有波及到其他無辜之人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女娃娃你明白就好，你能有這樣的悟性已實屬難得。”
判官筆閃著微微金光，在半空之中透射出過往冤魂所經歷的一生。
生老病死，愛恨別離，一幕幕在玉落的面前閃現著。
“女娃娃，這就是生而為人的一生，均被困在這其中無法逃離，但各中苦樂滋味，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許多人並不懂得這其中的道理，被自己的私慾所矇蔽雙眼，所以才會想要逆轉命運，改變未來。可惜一切皆早有註定，難以更改，不論過程如何，結局永遠只有一個。”
“那我們只能屈服於命運之下，毫無作為嗎？”
判官筆聽話地收起靈力，回到案上，與一支普通的毛筆，無甚區別。
“非也，不忘初心，自得始終。”
“？”
不忘初心，自得始終，這什麼意思？
玉落滿臉的疑惑，陰差們一個接著一個回到了殿中，又有新的冤魂走了進來。
她彎腰行禮拜別，還未來得及問出口的話封在了嘴邊，或許有一日自己也會想明白的。
就像這次，自己也想通了師父所說的道理那般。
粉色的花瓣裙襬揚著好看的弧度，閻王的眼神落在女子的背影上。
“希望有一日你能夠參破，莫要鑄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