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小仙 作品

論情第二個孩子(上)

 手術室的燈牌亮了又滅,門前靜靜等待的人群剛要起身,卻又亮了。

 醫院的牆壁聽過比教堂更虔誠的禱告,一生的唯物主義者希望相愛的人來世可以重逢。

 傅鳴延靜靜地坐在走廊冰冷的座位上,聽著手錶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說不出話來,腦子裡亂成一團,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應該怎麼做。

 是應該像大哥二哥那樣、在走廊裡一圈一圈的走動,時不時看一眼手術室的大門;還是像周夏的父母那樣,額頭抵在牆壁上無聲的痛哭。

 可最終他只能呆滯的看向灰濛濛的地板。

 為什麼?

 事情發展到如今到底是為什麼?

 他還有什麼罪孽沒有贖清嗎?為什麼會報應到他的妻子和孩子身上?或許這個孩子原本就留不住,是已經決定了要打掉的,那妻子呢?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她平白多受一番罪。

 他從二十六年前,大哥把他從那場大火裡抱出來他就一心一意要悔改了,或許中途還曾因為什麼猶豫一次,可是他迷途知返了,為什麼?為什麼報應還是來了?

 哦,對了,他本身就是個罪孽,大哥這一生的催命符是誰?還不就是他和二哥。

 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二哥已經付出一切了,如今輪到他了。

 過了這麼久了,他都快忘了“絕望”兩個字是怎麼寫了,如今又讓他想起來。

 寂靜無聲的走廊裡突兀的響起一段細弱的哭聲,他彷彿是被驚醒一般,回頭看看,夏夏的父母並沒有出聲,而眼前的大哥二哥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他發現了哭聲的來源。

 黑漆漆的安全通道里,那裡有著一個小小的人影,淚眼盈盈,但還盡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不願發聲。

 傅鳴延制止了大哥二哥想要上前的腳步,他隻身走進黑暗裡,心虛矛盾的接受那個人影愧疚的目光,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離開這個沉悶的地方,腳步聲顯得尤為清晰。

 終於到了無人的窗前,外頭隱隱透著一絲光亮,他看清了牽著的人的面容掛著晶瑩的淚光,他伸手撫上去,拇指滑過慘白的皮膚。

 淚水是涼絲絲的。

 “怎麼跑出來了?冷不冷?”傅鳴延將她好好揉了揉,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兒來,他好一陣兒才想起來將外套脫下披在眼前人的身上:“不哭,辛辭剛剛過來跟我說你有點難受,打了點滴,現在好點兒了嗎?抱歉小叔太忙了,都沒顧得上去看你,高家人那邊還細心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答非所問,傅鳴延並不想聽到這樣的回答,他怔了怔,傅惜時的雙眼又紅了一分。

 “乖乖,沒有人怪你,這就是個意外。”傅鳴延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對不起……如果我沒有無理取鬧叫你們來學校、沒有不小心摔那一下,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傅惜時哽咽著,她一字一句說不清楚,但傅鳴延還是覺得格外清晰。

 可是錯誤真的是傅惜時造成的嗎?他是絕對不肯相信的。

 淺色的唇印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周夏為何能一眼看出,而且半句話不肯聽他解釋,她又為何會來學校,她好像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到來的。

 背後推手另有其人一定是沒錯的,但是,作為同樣身在其中的乖乖,他實在做不到立刻真心實意的放下,於是輕輕撫摸著後背的掌心變冷了,變緩了,懷裡的她也能感受到,掙扎著擁抱更緊,脊背上的骨架凸出來。

 “回去吧。”傅鳴延終於還是將這句話吐出來,他拉著傅惜時的手臂輕輕抽開,不再注視她的眼淚:“小叔還要照顧這邊,就不去看你了,裴圳,安穩送小姐回去。”

 “是。”

 傅惜時幾乎是來不及反應就被身後的應聲打斷,不過,這樣的結果也是預想當中的了。

 多說不宜,她還是乖巧的跟在裴圳身後離開,最後又十分及時的暈倒在路口。

 裴圳回頭看了看傅鳴延的臉色,傅鳴延怔了怔,沒有任何不滿的表情顯露出來。

 沒有不滿就是心軟,裴圳於是彎下腰輕輕的提起傅惜時的小臂,還未抱起又被打斷。

 “不用了!”走廊盡頭響起人聲,而後就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走近了才看清是梁森,他先是把自家小姐從地上抱起來,在懷裡顛了顛,緊隨其後向窗口和身側躬了躬身:“三爺,裴叔,小姐還小不懂事,還請您們別跟她計較,她身體還沒好完全呢,我先帶她回病房了。”

 “小姐不懂事,你就多照顧,你總該懂事了吧?”傅鳴延的語氣一瞬轉換冷清。

 梁森面不改色,擔憂尤甚,他欠了欠身:“照顧肯定是有的,但我年紀還輕經驗不足,有些事情……我仔細斟酌,還是拿來跟三爺問問,不敢同老爺和二爺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