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十五章 赤足踏風雪

這樣的一幕確實極為突然。

 然而所有人卻並未在那樣一個道人臉上看見什麼愕然的神色。

 只是有些釋然。

 反倒是一旁的某個曾經是劍修的人,卻是裹在大棉被裡,很是詫異地看著身旁的那個道人。

 諸多道文便這樣在風雪裡疾射而來,盡數沒入了江茱萸的體內。

 這讓這個道人臉上有著許多的不正常的潮紅之色,繼而一口很是濃烈的鮮血自口中噴湧而出。

 道人捂著心口半跪在了極都以西的風雪街簷之下。

 南德曲裹著棉被向後退了退,像是生怕這個道人吐血吐到自己的被子上一樣——畢竟風雪之地,洗被子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我似乎有些不太能夠理解。”

 南德曲說得很是委婉。

 境界並不高,只是初入小道的道人江茱萸跪在那裡,不停的吐著血,又抬起頭來,嘆息了一聲,血口噴人一般噴著血沫說道:“我能夠理解,也猜到了會有這麼一日,但是大概不知道便在今天。”

 南德曲仔細揣摩著江茱萸話語裡的意味,挑了挑眉說道:“原來你小子真的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不然談何以論能夠理解?

 江茱萸抬手抓了一把雪,送到唇邊擦著血跡——畢竟血口噴人不是一句什麼好話,哪怕只是用在字面意思。

 只是道人體內大概已經一塌糊塗,反倒是越擦越狼藉,最後乾脆將那一把雪囫圇嚥了下去,這才讓那些血湧的速度慢了一些。

 江茱萸並未回答南德曲的這個問題,只是眯著眼睛支著手,很是艱難地站了起來,看向了風雪裡某個正在緩緩從登基之地走下來的年輕帝王。

 “又或者其實我也應該知道便在今日的。當我發現有些事情,陛下沒有與我說起的時候。”

 江茱萸說的大概便是北臺削足踏雪階之事。

 南德曲很是誠懇地咳嗽著,又點著頭,說道:“確實是的。”

 長街之中沉寂了下來。

 所有人都是至此才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滿是惶恐地看著長街之上的某處街簷血色。

 漸漸有青甲自街巷之中而來,將那個極為突然的被白荷出手重傷的道人圍了起來,有士兵抬手撫摸過自己身上的甲衣,有許多細小的道文依次被點亮,許多輕微如蝶翼之風的機括聲響起,而後極為迅速地自甲衣之中彈射而出許多道文鎖鏈,將那個道人圈縛在了風雪石板之上。

 南德曲很是謹慎地抱著大棉被向後退去,極為誠懇地說道:“我和他不熟,萍水相逢,閒談一場,你們不要誤傷到我。”

 那些青甲並未理會這個劍修,只是將江茱萸禁錮了下來,剩下的那些青甲則是向前而去,將人群分撥開一條通向風雪遠處的道路。

 道路的盡頭是某個已經回過神來,正在那裡頂著風雪發動著自己的天衍車的陳鶴。

 白荷施展完那一式道術,便執傘離開了這裡,陳鶴本以為沒人注意到自己了,於是想著便趁現在,先把天衍車開回去再說。

 誰也沒想到偷偷摸摸乾的事,反倒成了眾目睽睽之下的舉動,面對著整個極都的注視,陳鶴一時間倒是愣在了那裡。

 過了好一陣才抬手用食指對戳著,小聲地說道:“這就是我的東西.....”

 南德曲站在街簷下,裹著大棉被長嘆一聲,心想也沒人說不是你的東西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在你的背後,就是正在下山的北臺嗎?

 南德曲才始嘆息了一聲,便有許多疑惑的目光看了過來,大概是在猜測南德曲和那個偷車的年輕人之間的關係。

 這個人間劍宗的劍修久居人間,自然深諳變臉之道,在眾人看過來的時候,便彎著腰捂著嘴巴咳嗽著。

 “咳咳,不相干,不相干。”

 ......

 北臺赤著雙足握著那樣一支權杖,自風雪長階之上走了下來,又從早已經站在了下方等待著的白荷手中接過了那柄傘,撐著傘踩著一地的血色腳印,緩緩走到了陳鶴身旁。

 二人站在那裡長久地對視著。

 陳鶴默默地看了北臺許久,雙手垂了下去,只是話語之間卻並未讓步,看著北臺認真地說道:“這是我的。”

 北臺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但我希望你也知道,這裡面,有一些是我的。”

 陳鶴本以為北臺會稱孤道寡,結果這個年輕人依舊只是說著我。

 白荷依舊安靜地站在一旁,身周道韻並未散去。

 這個青天道的女子,或許才是這個年輕人最大的倚仗。

 哪怕世人不知道白荷便是神河的女兒,他們也應該知道,白荷是白玉謠的女兒。

 陳鶴嘆息了一聲,而後緩緩說道:“不如一人一半?”

 北臺並未說話,只是長久地看著陳鶴。

 這個被南德曲說是好像終於踩在了人間的年輕人猶豫了許久,繼續說道:“或者兩個輪椅都給你,但是天衍機我要帶走。”

 北臺依舊沒有說話。

 陳鶴的話語漸漸激動了起來,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北臺。

 “難道你只打算分我一個車軲轆?”

 白荷站在那裡,卻是輕聲笑著。

 這確實是很是有趣的一幕。

 只是北臺並沒有笑,只是站在那裡,淡淡地說道:“一個車軲轆我也不會給你。”

 陳鶴挑了挑眉,看著北臺說道:“難道你要告訴我,你今天站在這裡,不是為了證明你有多了不起,只是為了讓我們知道,你們北家失去的,你會全部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