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兩百一十七章 山河觀的故事

關外那處溪畔白梅已經凋謝了好幾輪。

 年輕道人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抬頭看著一樹春風裡招搖的白花。

 不知過了許久,正當那個道人想要抬手去摘一朵梅花的時候,有個很是平穩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年輕道人的動作停了下來,這個腳步聲很是熟悉。

 大約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過了。

 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才轉回了頭去,怔怔地看著那個與自己面容雖然不盡相同,然而五官卻頗為相似的道人。

 二人便在關外春風裡,觀前溪梅下長久地對視著。

 一直過了許久,那個從青天道而來的年輕道人才輕聲說道:“多年未見了,兄長。”

 那個當初曾在南衣城提著棒子打斷了某個傘下少年的腿的道人微微一笑。

 “你入大道了,山雪。”

 所以那個在觀前看梅花的人,自然不是李石。

 而是江山雪。

 那一個向著這一處走來的,便是江茱萸。

 二人說完了這樣一句之後,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長久地沉靜地站在了那裡。

 多年未見,並不會有很多說不完的話,只是漫長的沉默,嘗試淡去那些歲月裡的隔閡。

 一直過了許久,江山雪才輕聲說道:“兄長當初應該是隨著青甲一同去了大漠之中,為何會出現這裡?”

 江茱萸笑了笑,說道:“那麼你又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於是江山雪便明白了,有些東西,大概已經偏離得很遠了。

 這個年輕道人轉回頭來,靜靜地看著那一樹梅花。

 “我想過來看看李石師兄。”

 當初山月的山火傳遍人間的時候,江山雪便受白玉謠之命,前去了山河觀。

 在將白玉謠的意思告知了那位觀中師叔之後,江山雪便離開了西北面,只是這個道人並沒有回青天道,而是一路向著關外而去,一直到徐徐來到了這處李石所居的溪雲觀前。

 當張小魚的故事落向人間之後。

 這個山河觀中,唯一在人間有著好名聲的觀宗大師兄,在世人心中大概也開始有了新的印象。

 兄友弟恭山河觀。

 陳青山張小魚都是這樣的。

 那麼這樣一個據說不看人間只問大道的道門師兄,真的是隻問大道嗎?

 江山雪也是這樣想的。

 只是他並沒有在這處關外道觀裡看見那樣一個清修的道人。

 道人不知道去了哪裡。

 只有一樹白梅寂寥地開著。

 而他遇見了自己的兄長。

 很多前便去了南衣城的江茱萸。

 北臺與三十萬青甲的故事好像很遙遠了。

 但其實不過便是去年的事。

 距離那個少年一指點傷西門,奪兵符帶青甲北上,甚至還沒有一年的時間。

 只是他們在奇襲槐都失敗之後,狼狽逃往了北方大漠,從此在人間便沒有了消息。

 一度有人以為他們已經被那些大漠風沙淹沒了。

 ......

 在江山雪說了自己是來看李石之後,江茱萸只是長久地看著自己這個兄弟的背影。

 看著他那身舊青天道的道袍。

 那是身更為青白的衣裳。

 至於是否真的比當今的青天道清白,這已經是人間無法追溯的事情了。

 當今青天道是白風雨故事的後延。

 只是當年那樣一個道門大修,又是如何入得十二樓?

 許多的故事在分崩離析的道門魁首的故事之中,已經被埋沒下去,成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下酒菜。

 “如果你見到他,你會說什麼?”

 江茱萸看著江山雪的背影說道。

 江山雪平靜地說道:“我會問他是不是。”

 江茱萸輕聲笑了笑,轉身看著座並不大的道觀,輕聲說道:“但在你問他之前,他只會問你是不是。”

 江山雪沉默了很久,而後緩緩說道:“兄長既然這樣說,那我大概便不用問了,看來人間諸多故事,就是李師兄的手筆。”

 這是一句很難理解的話。

 那些邏輯便藏在了兩個是不是之中。

 當今人間的故事的誘因,來自於當年那個青天道老觀主白風雨所做之事。

 江山雪是不是像久遠的青天道一樣清白,也許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但是倘若李石不是,他就不會問。

 倘若他問了,自然便是的。

 這些從青天道的故事裡走出來的道人們,自然比誰都會憎恨厭惡白風雨這樣一個人。

 以至於最後不惜走上與他當年一樣的道路。

 也許屠龍者終成惡龍。

 江茱萸不置可否。

 江山雪靜靜地看了許久,而後轉回身來,看著自家兄長的背影。

 “所以兄長你呢?”

 江茱萸淡淡地說道:“全天下都知道,我與北臺與白荷與三十萬青甲,是反賊,像我們這樣的人,是與不是並不重要。難道我們不是,槐安就會眉開眼笑地把我們迎回來嗎?”

 當然不會。

 三十萬青甲襲擊槐都之後,便註定了這是一件可挽回的事情。

 江山雪緩緩說道:“北臺不知道槐都是什麼樣子的,難道你們也不知道?”

 江茱萸平靜地說道:“我們自然知道,正是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才會慫恿北大少爺去做這樣一件事。如果他還有迴旋的餘地,那麼我們就沒有迴旋的餘地。”

 江山雪沉默了很久,看著那些風裡墜落下去的梅花,看著遠溪而去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