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南來劍修北去道人

槐都的人們有時候會經歷兩個黑夜。

 在整座都城的輪轉之中,有時候一些長街,才始從人間夜色裡熬了過去,而後便在那種入夜之後便變得緩慢起來的運轉裡,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另一片夜色——那是槐都之上的人們腳踩的街道。

 在未申人間之治過去之後,整座槐都便不會向白天一樣停駐,而後像是前幾次交替一般,發出很是浩瀚的聲響來提醒世人這座都城的改變。

 而是變成了一種如同細水長流一般的挪移,從酉時開始,到寅時結束。

 最後才會在卯辰天獄之治的結束的時候,開始一日之中第一次聲音浩蕩的改變。

 提醒著世人們,巳午妖族之治的到來。

 除卻白日所明確的三治之時外,剩下的那些時間裡,雖然依舊有著層次分明的改變,但是卻是無治之時。

 無治自然不代表沒有管制。

 或許是垂拱而治,或許是當治之人尚未入都。

 雖然槐都並未披露剩下三治是什麼,但是世人猜測著,也許便是酉戌上境之治,亥子神鬼之治以及......

 剩下那個名字世人並不敢在槐都說出來。

 陛下當然是慷慨而聖明的。

 除了天獄這樣一個誰也不能理解的地方。

 許春花與陳鶴開著天衍車,在這座春雨雲川一樣的都城裡逛到了未申之治的結束。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如今身處何處,陳鶴也已經做好了今晚找不到歸途,而後在這座浩瀚的都城之中流浪一整夜,明日不去賣豆腐的準備。

 春雨好像停了,又好像沒有。

 這條正在緩緩沉沒下去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雨絲,但是看向遠方依舊有些迷離朦朧。

 二人並不確定那些是未曾平息的雨霧,還是被槐都的人間熱氣所蒸騰的水汽。

 但不管怎樣,陳鶴並不希望這場雨停下來。

 畢竟只有雨水足了,槐都的水價才會降下來。

 萬事萬物自然都不是絕對的。

 人間暮色傾灑。

 陳鶴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種暮色落向這座雨後都城的感覺,就像是有人燒開了一個火鍋,而後在那些水霧之中,撒著一些碾磨得極為細微以至於近於一種橘紅色的辣椒粉一樣。

 大概也是逛了一日,就吃了一些鐵板豆腐,有些餓了。

 他看向一旁正在慢悠悠地很是舒緩地逛著的許春花,這個小鎮姑娘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大概也是餓了的。

 陳鶴向著四處張望了很久,看見了下方某一層懸街之側一家食肆,只是心中又有些猶豫。

 因為他不知道身上帶的錢夠不夠。

 畢竟這是一個包子都要二十文錢的地方。

 如果是在南衣城,他吃幾個包子的錢,都足夠他帶著那個少年痛快地吃上一隻燒雞,而後喝上一整夜。

 但這是槐都。

 許春花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一些沉默,轉頭看著這個推著天衍車,盯著某家食肆出神的陳鶴,大概明白了什麼,轉回頭去,輕聲笑道:“陳鶴,我想回去了。”

 那個院子雖然不大,但是也有一些柴米油鹽。

 雖然都是很貴的,但是總比外面要便宜很多。

 槐都居,自然大不易。

 陳鶴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張小魚那樣的人了。

 陳鶴有些惆悵地看著槐都。

 “但我們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啊。”

 許春花在雨停暮色中正在緩緩遷移著的街道上安閒地走著。

 “沒關係,也許走著走著就看到那條熟悉的小巷子了呢?”

 槐都自然是在時刻變化的。

 像陳鶴與許春花這些並不熟悉的世人,並不知道這座都城是以著怎樣的規律運轉,下一刻面前的長街就會通向哪一條巷子。

 陳鶴看了許春花很久,而後點了點頭,說道:“好。”

 ......

 梅溪雨正在天獄的某處院子的梨樹之下坐著。

 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樣一個基調黝黑深邃的地方,與那些人間雪白的花色碰撞到一起,顯然是極為鮮明惹眼的。

 梅溪雨沒有在靜修,但也沒有像世人所想的那樣,身為一個囚徒,寸步難行。

 就像當初在山謠居的時候,白玉謠與他所說的那樣。

 去天獄暫留幾個月,而後槐都方面會給他在城裡準備一個院子。

 三年之後,便可以重回青天道。

 儘管當今人間的風聲已經變了。

 那樣的一件事情已經被證實確實與青天道無關。

 只是梅溪雨所揹負的,自然不止是張小魚所做的那件事。

 還有北臺。

 那三十萬青甲在去年自南向北,借道東海,直取槐都之事,青天道終究需要給世人一個交代。

 所以梅溪雨依舊需要留在槐都。

 這個因為嶺南某個少年的一封信,而無辜地成為了某些事情的擔責之人的青天道道人,便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抬頭看著樹上萬千沉墜的白花。

 也許那像極了許多碎花小裙之上的小白傘。

 也許是在想著青天道山下小鎮外,某處空蕩蕩的花架上是否已經埋下了花種。

 有個人從院子外走了過去,很快又折了回來,站在院道上安靜地看著那個樹下的道人。

 或許是那個身影停留的時間太過長久,梅溪雨終於低下頭來,越過那些重重梨花,看向了那個院道上的人,輕聲說道:“獄主在看什麼?”

 柳青河微微一笑,向著梨花院落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