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犁 作品

45. 第 45 章 陸爻(第2頁)

 
 

    “分什麼分?”道髻青年又跑回廚房,端起飯碗:“您老走了,這些不還全是我的。”
 
 

    “可老子現在瞅著你就煩。”老者盯著趴地上的辛悅兒,鐵耙還在她手裡。當年就不該跟遲兮那老和尚喝酒,不喝酒就不會受誆騙把老陸家的獨苗苗給交代了出去。
 
 

    臭小子自從通了相術,運道就沒好過,出門丟銀子是常事。歸來十五年,他棺材本都快被死小子丟完了。
 
 

    就這樣,死小子還口唸念,說什麼自個運道不好全是因遭了祖孽。呸,老陸家多少代都本本分分,可不欠人孽債。他陸耀祖雖闖蕩了二三十年江湖,但刀下沒一條冤魂。
 
 

    什麼孽債,非要他陸家斷子絕孫?
 
 

    後來白前死了,他才知“祖孽”在哪?他孃的,遲早他要去把遲兮挖出來鞭·屍。聽過父債子償,他還沒聽說過師兄造孽師弟受罪的。
 
 

    一碗肉湯飯吃完,陸爻又去盛了根大棒骨:“好吃不過貼骨肉,”咬上用力一拽,扯下一大塊肉。
 
 

    看著那女人爬起東倒西歪地走了,陸耀祖快步出了籬笆院,將鐵耙拿回來放到廚房,一把抓上杵灶臺邊啃大骨的侄孫往正屋去。
 
 

    “有話就說,別拉拉扯扯的。”陸爻被拖著走。
 
 

    進了正屋,將油燈點上。陸耀祖轉身往西屋,將遲兮傳給死小子的破命尺拿出來,丟下三枚銅錢:“今天六月十九,你再給自己算一回。”
 
 

    “不用算,肯定跟過去十五年一樣。”陸爻啃下大骨上的肉筋,吃得噴香。
 
 

    “那你告訴我你還有多少日子?”陸耀祖沉著臉:“你可是跟我保證過,會給我養老送終。就我這身子骨,再活個三十年就跟喝水似的。”
 
 

    陸爻嚼著肉:“您也學學我,把放心放寬,想吃啥吃啥,想做點什麼就趕緊去做。”他們祖孫會死在一天,他早算過了。
 
 

    聽著這話不太對,陸耀祖堅持:“你再算一回。”死小子最近像看到死一樣,一天三頓大魚大肉,他心不安。
 
 

    “每年都一個結果,我都算膩味了。”話是這麼說,但陸爻還是滿足了他叔爺,伸手在破命尺上明睛一點,破命尺刷的一下展成團扇,扇上密密麻麻的象形字。抓了三枚銅子,隨手一丟。
 
 

    兩枚銅子落定,陸耀祖屏氣,一眼不眨地盯著還在轉動的最後一枚銅子。
 
 

    陸爻連看都不看,吸著筒骨裡的骨髓。當轉動的銅子落定時,他一頓,轉首望去,有些錯愕。
 
 

    啪一聲,陸耀祖拍桌指向破命尺:“跟去年的不一樣。”
 
 

    兩手一鬆,棒骨掉了。陸爻站起,盯著最後一枚銅錢,掐指快算,十息後他有點不敢置信地道:“半生半死?”沉凝兩息,轉身往廚房,“肯定是我手上沾了油。這卦不準。”
 
 

    陸耀祖卻不想他起第二卦:“就說我老陸家不該是這下場。白前又沒生你養你,不就是同一個師父嗎,憑啥給他擔過?”想把破命尺收起來,但又不敢去摁中心那隻眼。
 
 

    “我不是給他擔過。”陸爻洗了手回來:“我是為師擔過。白前、思勤的醫道都是承自師父。師父教徒無方,那二人的孽,師父自有份擔。”
 
 

    “什麼思勤?”陸耀祖怒了:“不是就一個白前嗎,怎麼又多出一個?”
 
 

    陸爻撿起破命尺上的三枚銅子,將破命尺收了又重新展開,握銅子於正上方,手展開。三枚銅子落下,蹦跳著落定。位置與之前絲毫不差,他再算,結果還是半生半死。猶不信,再來一卦。
 
 

    怎麼可能會是半生半死?
 
 

    陸耀祖追問:“你還沒跟我說思勤是怎麼回事?”
 
 

    “我也是剛知道。”陸爻又丟銅子,落地仍沒變。
 
 

    啪…陸耀祖拍桌:“你告訴我遲兮墳在哪,老子現在就去把他刨出來,挫成灰揚了。”他說遲兮都快死了怎麼還收徒弟,原來是找個傻子來給自己個分擔罪孽。
 
 

    “揚了他也沒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是我親口說的。”陸爻掐指,算了一遍又從頭再來,一次又一次,直到開始第七次,他突然頓住:“叔爺,我多久沒丟過銀子了?”
 
 

    陸耀祖想了想:“要有半個月了。”音才落,他神色一冷,三兩步出了屋,背手看向漫步走來的身影。
 
 

    黎上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來瞧瞧。白前、思勤都栽他手裡,也不差這最後一個。
 
 

    “債主上門。”陸爻苦笑,轉身出去。著一身黑色錦衣的青年,推開了籬笆門,穿過菜園的碎石小道,站定在丈外。他沒見過黎上,但對其耳聞不少。“你比傳言的要俊很多。”
 
 

    黎上淡而一笑:“你也比白前和老瞎子瞧著要面善。”
 
 

    “你來找我要債?”陸爻觀著黎上的三庭五眼,上庭豐隆,眉長眼清,中梁挺直人中清晰,唇口色正,怎麼看他都是富貴相。但龍宮,即子女宮,近期經歷了大變。難道他本該無子無女?
 
 

    “那要看你想不想尋仇?”黎上手摸上自己的腰封,抽出根銀針,颳了刮頭。一會回去,得洗個頭。
 
 

    陸耀祖忍不住了:“尋什麼仇?我老陸家跟遲兮一脈勢不兩立。”
 
 

    “噢?”黎上看面露尷尬的陸爻。陸爻清了清嗓子:“叔爺,我也是遲兮弟子。”
 
 

    “我明天就啟程去尋遲兮墳墓,撬了他的棺,告訴那老禿驢你叛師了。”十五年了,陸耀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老狗唸的一嘴假佛,沒教好徒弟,不趁著有口氣去清理門戶,卻找個小童來分擔罪過,什麼歪理?
 
 

    陸爻不理叔爺的牢騷,盯著黎上的夫妻宮,篤定到:“閻晴的娃兒是你的。”
 
 

    “相面功夫不錯。”既然陸爻不要尋仇,那他就回了。只黎上剛要轉身,就見老頭雙眉一緊喝道,“誰?”
 
 

    屋後翻出一人,腳點瓦與躍起的老頭過了兩招,下了房頂,返身一掌向簷下的陸爻去。
 
 

    只她還未到簷下,已被陸耀祖攔下。陸爻躲得遠遠的:“有話好好說,別打打殺殺的。”
 
 

    “薛冰寕?”黎上蹙眉,她是跟著他摸來這的?
 
 

    薛冰寕冒著寒氣的掌,擊向陸耀祖。陸耀祖未避,在掌進到寸內,出手擒住。迫人的寒氣,凍得他都打了個哆嗦。
 
 

    “嶺州樂家的《玄冰掌》?”
 
 

    右掌被擒,薛冰寕知自己不敵,回頭看向躲在門口的陸爻:“不是說與遲兮一脈勢不兩立嗎,那你為何不去清理門戶?你躲在這裡享著清平,可知思勤害慘了多少人?”
 
 

    “放…放開她。”陸爻都想哭:“這也是債主。”
 
 

    陸耀祖忍不住再次問候遲兮祖宗十八代,目光盯著婦人的發線,抬起左手一把將她的麵皮揭了,右手才鬆開她的掌。
 
 

    薛冰寕雙拳握得吱吱響,瞪著陸爻。
 
 

    陸爻哭喪臉:“我也想去清理門戶,可師父臨死前給我算了一卦,令我守根至而立之年。去年剛滿三十,我正要去找白前,白前就死了。至於思勤,我也是剛給自個算命,才發現他的怪異。”
 
 

    薛冰寕不信:“那你以前怎麼沒發現?”
 
 

    這是個好問題,陸爻也說不清:“反正他的命格變了。白前罪孽,那也不是算出來的,而是有一年我師父在經過石松山時,見著白前,發現他的面相轉兇,才知他沒幹好事。至於當時師父為什麼沒殺他,這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