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犁 作品

34. 第 34 章 風笑(第2頁)

 
 

    兩人出巷子,走往東屋。屋裡除了炕什麼也沒有。黎上去搬了張椅子過來,讓珊思坐著。自己去井邊掀蓋子拎了桶水上來,查了水色,用指沾了點放到鼻下聞了聞,沒什麼味道,又放進嘴裡嚐了嚐。
 
 

    確定沒問題才倒進盆中,端去東屋,淘布巾擦炕。炕燒一燒,去了溼氣。他拿了席子、褥子進來鋪。鋪好,把別的物件歸攏歸攏。不大會工夫,東屋裡間門就拾掇出來了。
 
 

    “把你的搖椅裝一裝,也搬來我屋。”早上見到牛車上的彎板,辛珊思就眼饞了。
 
 

    黎上沒意見,那張搖椅黃梨木做的,原本就是帶給她和孩子的。將堂屋的炕榻也擦一擦,鋪上席子軟墊。這便是他晚上睡的地兒了。炕幾放上炕榻,四方桌搬進屋,小凳子塞桌肚下。
 
 

    風笑、尺劍住正房,兩人東西不多,手腳也利索,很快就將屋裡屋外都捯飭乾淨了。天黑透,廚房點燈,開始忙活晚飯。
 
 

    辛珊思昨天滷了豬頭,拆了肉還沒吃。剛好拿出來切一切,放在飯鍋頭蒸。又打了個六個雞蛋,剝把蔥,舀小半瓢面,擱些鹽和一和,攤盤雞蛋糕。再洗顆白菜心,煮碗湯。
 
 

    風笑笑眯眯地看著,只覺這才是日子,他有多少年沒過過了?
 
 

    有尺劍在,晚飯連鍋巴都沒剩一口。他也乖覺,吃完收碗筷,刷鍋理廚房,還不忘在鍋裡焐上水。
 
 

    黎上拿盆來舀水,揭開鍋蓋見水沒熱氣又蓋上,坐到灶膛後點火。火一著,推進灶膛,加把草,再扔把碎柴。草易燒,燃起碎柴,火光照亮了灶膛口。
 
 

    抽了燒火棍到下壓壓灰,目光突然一沉,眼仁移轉,望向一邊的牆角。沉凝了兩息,伸手過去,挪開交叉摞著的木柴,撿起被壓著的那團乾草,拿近細看。
 
 

    這團乾草不是隨意團的,扎得跟飯帚似的,很緊實。雖草已被扯亂,但黎上還是能看出它是個草人。草人心口上,還插著一根兩寸長的木刺。
 
 

    東屋,辛珊思換了拖鞋,等了會見黎上還沒回,便出來看看。廚房有火光,她眼中笑意漾開。
 
 

    抬首見珊思站在東屋門口,黎上將手裡的草人丟進灶膛,起身走出灶後。試了水溫,有點燙手,舀了半盆,又往鍋裡添了幾瓢水。蓋上鍋蓋,端著熱水回東屋。
 
 

    “快去坐著。”
 
 

    “辛苦黎大夫了。”辛珊思有想過黎上照看她的場景,但沒想到這人幾乎是事事親為,轉身走向椅子。
 
 

    黎上把水放到她腳下,就要去抓她的腳。
 
 

    見狀,辛珊思忙踩住拖鞋:“你起身,我自己來。”她又不是殘廢,連個腳還要他給用手搓。
 
 

    “我給你摁摁,明天就不會腫了。”黎上仍蹲著,仰頭看著鬆散發的女子。昏暗的燈光給她添了分婉婉,瞧著更是柔美。雖感受到了她全身的拒絕,但他依然想要爭取下。
 
 

    “我哪裡有腫,明明是胖的好嗎?”辛珊思瞪了他一眼:“快起來。”
 
 

    好吧,黎上站起。
 
 

    腳放到盆中,辛珊思看他杵著不動,催到:“你也去洗漱。”
 
 

    “不急,等你上炕了我再洗。”黎上拉了板凳過來坐,目光落在她沒後腳跟的鞋上。
 
 

    今晚就一屋簷下住著了,辛珊思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會還是有點不自在。抬手撓了撓後頸,兩腳在水裡互搓著。泡了一刻,拿布擦乾腳,沒等她站起,腳盆就被端走了。
 
 

    看著往外的身影,她無奈笑了,也放棄再掙扎,隨他。將擦腳布擱小凳上,她趿拉著拖鞋回裡間門。坐炕上一邊編著絡子一邊聽著外屋的動靜,沒多會就打起哈切。
 
 

    黎上洗漱好,見裡間門燈已歇,放輕了腳步,收斂氣息,走到燈邊調滅了燈芯,也上炕歇息了。
 
 

    塘山村新來了戶人家,沒幾日,這方村民就都知道了。風笑的嗓門太大了,每日裡不是罵痴子就是罵病癆鬼,也就尚沒影的大孫子能得他兩句好。鄰里被他吵得腦殼都疼,上門理論,只沒幾句就失了耐心嗆了起來。
 
 

    “潑婦,不怪丈夫早死,兩兒子一痴一病,全都是被你克的。”
 
 

    “你個禿和尚,看老孃不撕爛你的嘴…”兩眉倒吊的婦人,拿了笤帚,狠得像要殺人一樣,追著頭髮稀疏的中年漢子打:“敢說老孃喪門星,老孃今天就讓你長長見識。潑婦?老孃讓你見見什麼是潑婦…”
 
 

    聽著聲,辛珊思笑得肚子都疼。黎上也疼,不過是頭疼。
 
 

    風笑自幼隨外祖學醫,十九歲娶了心悅的姑娘,二十得子,二十二在妻子的幫扶下開了醫館。他本該妻賢子孝一生順遂,哪想二十四那年先是兒子染疾,再是妻子父母…
 
 

    身為大夫,一身本事,卻救不了最在乎的人,眼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死去,又束手無策。悲痛欲絕,幾次刀抵上喉,只不甘心。他不甘心父母妻兒死得不明不白…對,就是不明不白。
 
 

    一大家子,連著外祖一脈,僅他一個沒有染上惡疾。他試圖去沾染過,想切身體會著,對症下藥。可怪的是,都沒成功。之後他關了醫館,遊走四方,看遍百病,甚至去過發時疫的村落,一直在找尋,又一直未找到相同的病例。
 
 

    泰順十五年,潦草的風笑來到了石松山。那天白前不在,藥廬只他一人,聽聞了風笑對妻兒病症的描述,他斷他們並非染疫,而是…中毒。風笑不信,不住嘴地說自己沒得罪過人。
 
 

    他給風笑配了劑藥,半月後風笑又來了,見到了白前。白前早已忘了風笑,根本沒將人認出,但風笑卻一眼認出了白前。
 
 

    到那一刻,風笑才知自己得罪過誰,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之後投了他,不求金不求名只求手刃白前。去年剮了白前後,這人…也開始放飛天性了。
 
 

    尺劍得了主子的示意,去廚房拿了把斬骨刀,追了出去。
 
 

    風笑一頓攆,坐到了中年禿頭家門口,哭天搶地:“大夥兒都來看看啊…欺負寡婦了…死鬼啊,你咋就撇下我走了啊…你婆娘後代被人爬頭上拉屎撒尿了…”
 
 

    不少村民聞訊趕來,中年禿頭家院門緊閉,院裡連句聲都不敢吱。圍觀的人,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