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語忍冬 作品

第67章 第67章(第2頁)

 這是裴慎第二次提及以待來日。潭英被提點兩次,終有所覺,這是要再觀望一二,看看局勢如何發展的意思。

 他長舒一口氣,好歹算是有些希望了,這才拱手告退,出了外書房大門,隱入夜色裡。

 裴慎不言不語,在書房靜坐半晌,方才叫陳松墨提著燈,徑自回房去了。

 過了幾日,三月底,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沈瀾一時愕然,只叫府中僕婢摘下鮮亮的裝飾,俱換了素衣。

 “怎得如此突然?”沈瀾奇道:“陛下無子,繼位的是哪個?”

 裴慎用了晚膳,慢條斯理道:"陛下何曾無子?尚有一滄海遺珠在後宮中。"

 京中紛爭不休,婉貴妃攏住了陛下,到底還是棋高一著,強令六個月的嬰兒登基,改元延興。

 沈瀾驚詫, 臨死前弄出來個滄海遺珠, 難道血脈不會存疑嗎?

 她一面思量,一面問道:“國喪百日,那我可還能去看端午龍舟競渡?”

 美慎微愣,笑道:“國喪期間,按理婚喪嫁娶一律不許,哪裡還有什麼龍舟?”衣具加防、天地、國家知同,以枉後良心安全下,以上還有什麼麼麼心

 沈瀾嗤笑: "你莫拿這話來糊弄我。先不說天高皇帝遠,哪個京官吃飽了撐的管東南老百姓過不過端午。便是百姓自發辦了、看了這龍舟會,難不成言府還要挨家挨戶將富商巨賈、平頭百姓都抓來不成?保不齊抓人的差役自己也去看了那龍舟會呢。"

 裴慎暗道她這人,果真是桀驁難馴,膽大包天,便遺憾笑道:"布衣黔首自然可以去看,只是我便不好去了。”裴慎為人謹慎,必不會給政敵留下國喪取樂的把柄。

 聽他說不去,沈瀾強壓著喜悅,神色平靜道:“你既不去,那我便自己去了。”

 她連挽留都不挽留,張嘴便說要自己去,可見是個沒良心的。思及此處,裴慎只恨恨拿手中書卷敲了敲她的額頭,罵了她一句沒心肝。

 沈瀾心情好,不與他計較,只左數右數,終於捱到了端午。

 五月初五,菖蒲切玉,角黍堆金。

 本是熱熱鬧鬧的景象,奈何國喪其間,不好插紅榴花,也不能在中門上貼黃紙硃砂的五毒像,便只在簷下門上插了些艾草。

 一大早,沈瀾吃了白糖角黍,五瑞果子各用一顆,又飲了一小盞雄黃酒。

 待沈瀾用了早膳,換上素淨的細布襦裙,紫玉和綠蕊只將一簇簇紗小粽子兒綴在她衣襟上,又在她鬢間楠木桃竹簪頭掛上艾虎兒,這才與她一道出門。

 甫一出門,便見一藍布兩輪馬車等在小角門處,平山打頭,和三個親衛圍在馬車周遭。

 距離國喪已一個月了,新皇堪堪登基,可六個月的嬰兒怎能處理國事,京裡照舊鬧騰不休,此等關鍵時刻,陳松墨和林秉忠作為裴慎得力親信,哪裡能抽得開身,故而只派了平山前來護衛。

 “平大哥,辛苦了。”沈瀾笑道。

 平山為人忠厚,聞言老實拱手道:“不敢當夫人言。”語罷,便喚了聲車伕,馬車鱗鱗作響,碾過青石板路。

 紫玉和綠蕊只隨車而行,沈瀾孤身一人端坐馬車上。

 稍頃,馬車便停了下來。沈瀾掀簾一望,只見西湖周遭乃至四堤三島,俱是人山人海,填塞充溢。遮涼棚子搭得四處都是,小攤販四處穿梭,還有富貴人家使喚家僕起了高臺,圍了綾羅來觀景。便連湖面上都有幹百隻小篷船,船上擠擠挨挨立滿了人。

 見沈瀾下了馬車,平山即刻拱手道:“夫人,屬下已派人定了地方,還請夫人上清潤茶樓二樓觀龍舟。”

 沈瀾便點點頭:"走罷。

"說罷,便往前走去。

 平山可是被陳松墨特意叮囑過這位夫人的豐功偉績的,生怕她起了什麼心思,便緊緊跟著她。

 西湖龍舟競渡,觀看的男女老少何其之多也,沈瀾興致勃勃地往前走了幾步,便拉著兩個丫鬟擠進了人堆裡。

 平山心裡著急,帶著三個親衛即刻跟上。誰知沈瀾拽著紫玉、綠蕊的衣袖遠遠走在前頭,一路往人堆裡擠。

 幾個親衛心急如焚,大聲呼喊著“夫人”、“夫人——莫往前走了。”

 奈何人流阻隔,推推攘攘,平山追不上沈瀾,只能跟珠子都不錯的看著她的身影。

 偏偏沈瀾為了國喪低調,今日穿得是尋常細布襦裙,哪裡認得出來。主子都穿得素淨,兩個丫鬟更不用說。

 不過走了一小段路,一個錯眼的的功夫,沈瀾與兩個丫鬟便已沒入人流,失去了蹤影。

 平山心急如焚,即刻散開三個親衛去尋。

 此刻的沈瀾早已鬆開兩個丫鬟的袖子,兀自上了蘇堤。方在蘇堤立了一會兒,便有人來拉她胳膊,沈瀾回身一看,恰是玉容。

 玉容引著沈瀾,登上了彭三的小船。

 彭三打漁是為了掙錢,西湖龍舟競渡時,光是載客觀看龍舟便有不少錢,加之撈一撈落水者,對方給的謝銀也有不少。

 一年裡難得掙錢的日子,彭三是萬萬不會錯過的。故而沈瀾那一日來不及敘舊,便與玉容約了西湖蘇堤相見。

 甫一登船,沈瀾望了眼精瘦漆黑的彭三,只叫他將船往清潤茶樓撐去。

 見船行起來,沈瀾便即刻開口道:“玉容,你可缺銀子?”

 玉容一時愕然,半晌,輕撫了撫肚子,嘆息一聲:“這天底下誰不缺錢呢。打漁、插帶能掙幾個錢啊,若不缺錢,彭三哥也不必辛辛苦苦去嘉興賣魚找銷路,更不必每年在錢地唐江大潮上當什麼弄潮兒搏命。”

 沈瀾心知肚陰,玉容也不是什麼傻子,答應來見她,必是有所求的,無非是想求個恩典,替彭三尋個差事,或是打個秋風。

 沈瀾低聲道: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她頓了頓道:"我欲請你們二位帶我離開杭州。"

 玉容驚愕不已:"你、你不是、為何要離開……"

 沈瀾苦笑道:“你莫以為我這日子好過。也就面上光鮮罷了。”說罷,竟將袖子撩起來,雪白的胳膊上好大一塊淤青。

 玉容又驚又惱:“那巡撫竟虐打於你?”

 沈瀾今早避開丫鬟,自己對著楠木香幾,狠狠撞的。她皮肉嫩,這麼一會兒功夫,便紅腫淤青了。

 沈瀾苦澀一笑:“我也不怕告訴你,若再不逃,我只怕命不久矣。”說著,撫下袖子,生怕玉容再往上看,見著白白淨淨的胳膊,那便露餡了。

 玉容咬著唇,只沉默不語。

 沈瀾心知肚明玉容雖待她有幾分感恩之心,卻也不是什麼仗義忠勇之人,相反的,尚有幾分聰明勁兒。她勢必畏懼於巡撫權勢,不敢帶沈瀾出逃。

 見玉容猶猶豫豫,似要開口拒絕,沈瀾低聲道:“我見你摸了摸肚子,是懷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