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獠 作品

第七百零三章:蓬萊之遠


蓬萊山,居南海,若水之濱。

蓬萊不同於風雪蓬蒿,橫貫天地的神山崑崙。

比起終年覆雪萬里,如瀚海之沙無邊境墟之地,蓬萊山卻是一片四季常青的桃源仙地。

雲霞作錦緞,入目是青山。

行到水窮聽風荷,閒與仙人掃落花,踏浪行舟,隨水逐流,當做世外紅塵客。

鬱郁蒼梧海上山,蓬萊方丈有無間。

蓬萊雖位人間四海,但終究不屬紅塵凡俗,山中仙,島上人。

凡是山外者,不論是人還是仙,登高蓬萊,皆有明文規定。

需以徒步步行登山,不可御劍,不可飛行,不可遁術,以敬尊重。

莫說身為天璽十三劍的雲容了,即便是人間正道的三首尊到此,也必須守規矩收劍步行上山。

青舟竹筏乘水南上,槳葉輕打泉石,抵達彼岸。

正在日光下假寐的雲容被身邊之人喚醒,睜開眼便看見了傳說中的蓬萊仙山。

一場大霧海上起,籠山籠水籠人家。

繞過一片黃沙淺灘,踏入古道山林,山中種有大片扶蘇花木,擁著縷縷草木奇香。

山枝輕扯女子的衣帶,挽風陣陣,雀鳥鳴聲靈動悅耳,在葉隙間自成逸然曲調。

山林深處一隅,有野鹿垂頸飲溪,山澗泠泠,清風自許。

蓬萊極遠,山極高。

若不施以靈力登山,這條山道怕是要行許久。

雲容與百里安皆是守禮之人,自是不會胡亂壞了此山規矩。

足足行了一個時辰,至半山腰時,暮色晚鐘響,雲光餘暉散,日沉西山,夜將起。

天色越發迷濛,天空開始落下濛濛細雨,浸的野花草木越發幽深。

百里安忽停了腳步,撐開紙傘,遞給雲容。

雲容正看著落拓在山道間兩人的影子,見他不言不語地抵過傘來,下意識地接過:“師弟?”

山中有懸燈三千,朦朧燈火中,年輕的天璽少主退下兩道階梯,蹲下身子,朝她笑道:“師姐,我揹你上山吧?”

雲容看著他被細雨打溼的半邊肩膀,微微怔住。

他們二人雖是成婚多年,唯一不同之處卻也不過是她從自己的聽劍樓搬至了他的東籬小築之中。

除此之外,二人常守宗山,嚴於律己,晨起課禮,昏定抄經,與婚前生活並無多大差別。

宗主家風極嚴,身為天璽少主的他自幼便是生於書閣,長於書閣,極少被宗主安排下山。

雲容雖不受宗主教育管制,下山所行之事卻也是除妖扶道居多。

像今日這番,兩人同行遠出,乘舟看五湖九州,倒是生平頭一回。

登山蓬萊的規矩便是,歸凡看人間,攜一身紅塵入境煉心。

不像往昔,雲容去往四海列國,再遠的他方之地,御劍遁去,也不過是朝夕之間。

她成仙已有百年,何時受人揹她上山。

一時間,雲容只覺有些稀奇,來一回傳說中的仙山古地,竟是重新成了一回凡人。

她家少主夫君是個磊落乾淨的性子,雲容雖深知自己已是嫁為人婦,可是在他身邊,日復一日,總是難思風與月。

所以即便眼下,她也並無任何羞意,大大方方地趴在傾身趴下。

山上落雨細風拂來的溫度剛剛好,如細粉般的綿綿微雨落在紙傘傘面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百里安走得不快,一把紙傘,相互交疊的斑駁人影,青雨浸溼的地上兩排深深淺淺的腳印,漸行漸遠。

洗雪劍揹負在雲容身後,淡青色的劍穗自她肩上垂下,柔軟的流蘇落於他的耳緣。

百里安似是感到一些癢意,耳朵不斷輕動。

這小動作落在了雲容的眼中,她亦是覺得有些趣意,沒想到他的耳朵竟似貓耳般那般敏感。

“師弟。”她輕聲喚道。

“嗯。”百里安應了一聲。

“師弟冠禮在即,本應先去中幽接請娘娘,卻因我銘印劍靈一事,耽擱了此等重事,只怕娘娘會責備於你。”

百里安笑了笑:“不會,孃親曾在信中說,她今年身子不好,勿需遠行天璽,她既同我這樣說了,想必我去接也無用。”

雲容見他神思似有難過傷心,便是猜出宗主與贏姬娘娘怕是又生了嫌隙不愉。

這夫妻二人,自成婚以來,出了頭年恩愛萬分,隨著歲月流逝,人間的一些宗門偏見,二人也是漸漸背道相離,越行越遠。

她記得,本來在她與師弟成婚前夕,贏姬娘娘收到喜訊便徹夜趕工親手繡了一對新人嫁衣,提前一日趕來白駝山。

可還未等她先至東籬小築,便先遇上了宗主大人。

二人還未說得幾句寒暄之語,便激烈爭執了起來。

宗主大人一怒之下,燒了那對禮服,拂袖而去。

雲容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只知曉成親之日,娘娘並未在天璽劍宗的禮堂之上,即便是拜堂成親,也僅有宗主一人。

圈著他脖頸的手臂環緊了些,她柔聲道:“無妨,待師弟冠禮結束,你我同去中幽探望娘娘也是一樣的。”

百里安側眸看她,眼神發賊:“我悄悄地同師姐說,孃親說了,待你劍靈一事了結,便讓我帶你一同去中幽小住些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