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4.註定亡於刃下之人


    從很多年前開始,圖傑阿就喜歡上了夜晚。這倒不是說他喜歡黑暗,他只是喜歡夜晚帶來的種種感覺。

    是啊,感覺。

    比如待在廉價旅館的房間內閱讀當地的報紙,仔細地掃過每一個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字,手邊最好還擺著一把便宜的有機糖果。

    當糖果的奇特味道緩緩地在舌尖上爆發開來時,報紙上的字通常也組合成了一些不那麼好的詞語。

    火拼,仇殺,駭人聽聞的貪汙腐敗。誰在東區因為偷盜而被吊死了,誰以叛國罪被處死,哪家工廠倒閉,工人們無處可去這就是帝國的常態,而且,已經算得上是好的常態了。

    不管圖傑阿走到哪個地方,只要這個世界還擁有一定的秩序,這種事就會時時刻刻發生。

    不過,報紙上的字偶爾也會成為另一些詞。比如某些消息,某些從群星的黑暗前線傳回來的消息。

    報紙上會說,帝國取得了另一次勝利,又有一顆於黑暗年代失落的世界回到了星炬的光輝之下。圖傑阿知道,通常來說,這種事都是真的,只是稍微晚了一點。

    或者很多點。

    沒有辦法,這種消息都是由泰拉政務部門發出,經過重重審查,才能抵達當地政府,然後它們會再經過更多的審查。最後當這個訊息登上報紙時,這顆星球可能已經迴歸帝國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了。

    巢都人呆滯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便將他的槍扔了回來,再也沒有猶豫或拒絕。圖傑阿單手接過,順手將它放進了大衣的右側口袋。

    “我是哪種人呢?”牧師問道。他身後是一座被維護的很好的小教堂,但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那些鮮血來源於將整座教堂的四周全都包圍起來的破碎屍體。他們死不瞑目,臉色猙獰地凝視這三個僅存的生人。

    對方明顯知道他在做什麼,卻並不在乎。

    看著她一點點地漸行漸遠,圖傑阿卻始終沒有將右手從大衣中拿出,他甚至沒有移動,仍然站在原地,和牧師隔了大概十米左右的距離。

    “我怎麼知道?”戈爾回問。

    而這具屍體在活著的時候是一位強壯的巢都人,他擁有一把大口徑的自動槍,右手的食指甚至還搭在扳機之上.

    圖傑阿看向另一具屍體。

    “他不在這裡,至少現在不在。”牧師微笑道。“你該回家了,戈爾,記得下週四過來參加禮拜。”

    牧師和藹又讚許地點點頭,這才轉過身。

    有多少人為此而死?帝國的忠誠者們付出了怎樣的犧牲才將這個世界帶回?

    它在什麼地方?是太陽星域,還是朦朧星域,亦或者是更為遙遠的黑暗群星?還是那已經失落數千年渺無音訊的奧特拉瑪五百世界?

    當然了,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有很多次,圖傑阿都想越過某條界限,用他手上的那點權限與資源來搞清楚這件事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哪怕這件事對他來說很重要。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今夜想的事情恐怕有點太多了。但他什麼也沒說,仍然保持了沉默。他繼續聆聽著那位滿手血腥的大屠殺製造者和戈爾之間的交談。

    而且,報紙會隱瞞細節。重要的細節。

    圖傑阿收回視線,粗略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滿地的屍體將教堂圍了個水洩不通,他們生前大概也有過這種念頭,但沒能做成,反倒在死後達成了這個目的。

    他揚起右手,指了指一個方向。戈爾魂不守舍地點點頭,下意識地便轉過了身,要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圖傑阿卻在此刻叫住了她。

    “暫時還沒有。”牧師平緩而又耐心地回答道。“有些血債,就連死亡也不足以償還。”

    戈爾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可怕-->>
                                         
的屍堆。她乾巴巴地問:“他的代價已經付完了嗎?”

    她顫抖著,正捂著自己光禿禿的腦門,手指滑稽地在沖天辮上來回撫摸。那表情看上去活像是個因為化學藥劑而畸形的弱智兒,又或者是在意外中傷到了大腦的可憐工人。

    那種平靜叫做習以為常,不以為意。

    “帝皇啊”戈爾深深地嘆息一聲。

    恰如此時此刻。

    兇手將他變成它仍然只花了兩刀。

    “我是你父親的一個朋友。”滿手鮮血的牧師如是回答。

    牧師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那微光幾乎像是寒冷的月亮夜風吹拂而過,圖傑阿與他對視,吞嚥下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口水。

    “你——”巢都人戈爾深吸一口氣。“——你到底是什麼人,牧師?”

    這也怪不了她。圖傑阿想。

    “我父親只是個酗酒的混蛋,他在莫蘭家族的工廠做事,一直做到死。他怎麼可能認識你這種人?”戈爾難以接受地問。

    戈爾就這樣慢慢地踩著屍體離開了,她的靴子踩在死人們的肉上,那聲音聽上去彷彿在用木棍毆打完全凍硬的肉。

    “你也不必知道。”牧師如此告訴戈爾。“格拉罕姆先生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因此他必須付出代價。”

    再者,夜晚能為他提供的感覺有很多種,並非每個晚上都可以這樣安然無恙地待在廉價旅館內調查當地的風土人情。還有一些晚上,他會不可避免地沾上血腥。

    最終,他還是慢慢地將手拿了出來。

    他站得筆直,正用染血的手敲著自己的腰。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平靜,圖傑阿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判斷出這位牧師絕對經常做類似的事。

    他不能違反法律,以及他自己僅有的那條準則。

    圖傑阿低下頭,看了一眼離他最近的那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