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79章 痿厥


    “大娘回來了。”

    李曇、張泗夫婦推開了幾個兄弟姐妹,擠到了張去逸的屍體前,張泗喊著“阿爺”大哭起來;李曇則是轉過頭,看了眼正在與管事說話的薛白。

    就在同一個院子裡還倒著另三具屍體,都是被砍死的,血泊沒人清理,被踩得到處都是血腳印,失了這上柱國府邸往日的肅穆。

    “到底如何回事?”

    不等薛白回答,張府管事已拉過這位大郎婿,小聲道:“這死的是胡兒留在京城的人,劉駱谷及其隨從,他們要來殺薛郎,阿郎受到了驚嚇。”

    李曇指向薛白,問道:“他又為何在此?”

    “來談與三孃的婚事的。”

    這幾句話形成了李曇初到之後對整件事情的印象,他沉思片刻,問道:“婚事談成了?”

    “沒,沒有。”

    薛白招了招手,讓李曇走近些,方才開口道:“我今日一直在張家,見到了一些事,張家恐怕有麻煩。”

    “什麼?”

    “有人謀反,與驪山刺駕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比如,高崇在河南招募死士,王焊助他們進華清宮,事涉安祿山,甚至王鉷。”

    說著,薛白指了指地上狼藉的血腳印,繼續道:“張家不應該沾上這些血跡,得儘快清洗乾淨才行。”

    李曇聽得頭皮發麻,問道:“如何清洗?”

    “張公收過劉駱谷的厚禮吧?”

    “嗯。”

    “改日再來弔唁。”薛白好意提醒之後,執手告辭,“我是長安尉,城中生亂,恕不能久留了。”

    作為一個客人,在張去逸死後鎮場,等到張家兒女都到場之後不得不去忙公事,薛白已經做得很體面了。

    張泗看著他的背影,卻是哭道:“又是他,必是他害了阿爺。”

    “我看未必,他人還不錯……”

    ~~

    刁丙正等在頒政坊南門,先是瞪了刁庚一眼,責他殺劉駱谷太慢,之後目光落在刁庚那隻包紮好的手上,對薛白更添一份感激。

    薛白在被張家帶走之前,正是通過支開刁丙來通知達奚盈盈,這陣子各個坊的朝食也不是白吃的,刁丙如今已經很熟悉長安了。

    “郎君,顏公讓我告訴你,是賈季鄰與楊國忠合作。”

    “我知道,眼下情況如何?”

    “達奚娘子在光德坊,等著向郎君稟報。”

    “騎馬走。”

    他們迅速趕向光德坊,這是一個長安縣尉聽說出了亂子趕緊去解決的正常反應。

    遠遠便可見光德坊十字街口也是遍地狼藉,屍體還沒被處置,寥寥兩個大夫正忙著給一個受傷的將領治傷,其他傷員能爬起來的自己走去醫館,爬不動的就躺在那嚎。

    崔祐甫捉捕了幾個受傷的反賊,正在問話。

    “你等是王焊或邢縡的人?還有多少死士?”

    “殺了我吧,光明之神會焚燒你們的惡罪!”

    “光明之神?”

    崔祐甫追問,得到的卻只有癲狂的笑聲。

    這些瘋子讓他有些心煩,回過頭,正好見薛白過來,他莫名舒了一口氣。

    “薛郎越來越懈怠了,現在才來?”

    “我在偃師就曾奏稟安祿山要反,無人信我,事到如今,怪我懈怠?”

    “何必這麼衝?”崔祐甫道,“所以伱早就知道有人要謀反?”

    薛白懶得與他說,問道:“情形如何了?”

    “一團糟,王鉷包庇王焊,不能服眾;楊國忠逃得不知去向;陳知訓被一箭射死……都-->>
                                         
不知該由誰來作主捉拿反賊。”

    “反賊呢?”薛白道,“在何處?”

    “逃匿了吧。”崔祐甫道,“不好搜了啊。”

    “邢縡又是如何回事?”

    “你可聽說過邢縡之父邢璹?”

    “聽說他出使新羅回來後有些傳聞?”這事薛白是聽杜有鄰說的,“我在偃師時,邢公就在洛陽。”

    “邢璹以查含嘉倉之名去了洛陽,但你猜如何?”崔祐甫道:“他一直沒回來。”

    當時苗晉卿、邢璹都到了河南府,如今幾個月過去了,薛白、苗晉卿早回了長安,邢璹竟還未歸。

    薛白遂問道:“他逃到范陽去了?”

    崔祐甫笑了起來,道:“何至於此?只是稱病告老了。但,薛郎對范陽的戒心很重啊?”

    “崔縣尉試探我?”薛白道:“我敢斷言,邢家父子早就上了安祿山的船,想必有許多錢財留在范陽,這次之後該是打算逃路了。”

    “可沒有證據。”

    薛白篤定道:“活捉邢縡,就能拿到證據。”

    崔祐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薛白四下望了望,見光德寺的佛塔算是附近的高處,遂往那兒走去。

    ~~

    “長安縣尉薛白,借貴寺塔樓一觀。”

    “施主請。”

    方才萬年縣令馮用之也來過了,但尼姑們以“不便”為由不肯放他進去,光德寺有尚宮局女官在此出家,馮用之對此也無奈,唯不知輪到薛白這英俊少年,怎麼就方便了?

    “此為‘大開方便之門’。”

    幾個官吏們看著薛白入了光德寺,低聲調笑了幾句。

    但這件事本身並非他們想得那麼齷齪,事實只是達奚盈盈捐了許多的香火錢。

    薛白登塔而望,目光越過坊牆,向西能看到西市,向東北方向能看到皇城,但皇城的城牆更高,擋住了更北邊的視線。

    至於光德坊的街道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若用心留意,能看到幾個小宅院裡掛著各種顏色的布條,那是達奚盈盈與老涼、姜亥聯絡用的。

    “薛縣尉。”

    一個女尼手捧燭臺走來,淡淡說了一句。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塔中光線昏暗,他沒看到她的臉,已先看到燭光中豐盈的身姿……不會有女尼是這種身材。

    “情形如何?”

    達奚盈盈一頭青絲都裹在僧帽裡,原本還期待他評價一下自己的裝扮,此時不由在心裡暗罵他不解風情。

    “姜亥他們撤得快,已經轉移到了準備好的安全之處,老涼射殺了一個叫陳知訓的龍武軍將領,和邢縡、王焊混在一起了,邢縡真將他當成安山的人,打算殺了陳希烈逃往范陽。”

    “假意允諾,騙他們去殺。”薛白道,“別真殺了就行。”

    “但有個問題。”達奚盈盈道,“陳希烈今日不在府上,在尚書省。”

    薛白思考著,輕輕敲了敲土牆,沒想到塔身破舊,手指都沒用力就敲下一塊土來。

    他再次放眼這盛唐,視線中見到有受傷的龍武軍在街角坐著,那士卒是因為太緊張,下馬時崴傷了腳。

    “那就殺進皇城。”

    “嗯?”

    “傳令給老涼、姜亥。”薛白道:“讓他們引開含光門附近的守軍,助邢縡、王焊殺進皇城。”

    達奚盈盈愣了一下,道:“可這是皇城……”

    “皇城遠比你想象中脆弱。”薛白手指在土牆上掰下了一大塊的黃土,“我方才問了崔祐甫,他說現在連由誰做-->>
                                         
主都不知道。”

    達奚盈盈感覺到今天的長安城裡瀰漫著一股瘋狂的氣息,王焊是瘋的、邢縡是瘋的。

    眼前的郎君更瘋,他平靜地站在這,泛著一股深邃的危險氣質,英俊的臉上一片平靜,可眼神裡有火,像是要燒掉這個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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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光德寺,薛白再次走向崔祐甫,道:“我有個想法,該與哪位官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