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薇妮 作品

512. 一更君 黯然銷魂,恩威並用

    “風簾向曉寒成陣, 來報東風消息近”。
 

    這是當初把曉風託付給屏孃的那男子、在給曉風起名字的時候所念。
 

    嶽屏娘並不是那等讀書識字的人,也沒有極強的記憶,自然未必把這句詩給記牢, 就算跟付逍講述過往的時候, 也沒特意念出來。
 

    至於趙世當然也不可能知道。
 

    這首詩,是俞星臣自己根據曉風的名字想出來的。
 

    他本就是個極博學的人,又體悟那人託孤時候的心情, 雖然自古以來詩詞之中帶“曉風”或者意有“曉風”的不少, 但唯獨晏幾道的這木蘭花,尤其是“來遲不是春無信, 開晚卻疑花有恨”兩句, 跟那人當時的心境最為貼切。
 

    俞星臣回答“曉風,是京內南外城一位付老都尉之子。”
 

    胥皇后看向他, 雖然猜到他必有解釋,但仍是忍不住滿面疑惑。
 

    俞星臣道“我本以為他如今在京城, 之前跟趙世碰面才曉得,原來他竟隨著付逍來到了定北城。”
 

    胥皇后道“然後呢這個孩子跟我們所說故事又有什麼干係。”
 

    “我跟趙大人碰面之時不提別的, 單提曉風。自然是因為這個孩子舉足輕重。”
 

    胥皇后心頭警惕, 面上卻笑了聲“一個都尉之子,又有什麼重要的。”
 

    “他本來不是付老都尉親生, 前些日子老都尉娶了一名叫嶽屏孃的女子,她是從定北城這裡遷徙回去的,曉風就是她的兒子。”
 

    “本宮越發不懂了。”
 

    “我原本也不懂, 因為所有人都以為曉風是嶽屏娘、跟什麼異族人生的, 因為曉風的容貌”俞星臣看著胥寶沁“跟皇后娘娘的容貌頗為相似。”
 

    “你在胡說什麼”胥寶沁不悅。
 

    俞星臣的“胡說”卻更勝一籌,他繼續道“我猜得不錯的話,曉風, 應該就是娘娘以為已經死去的小王子,海納。”
 

    胥寶沁好像被無形的一擊擊中,完全身不由己地晃了晃。
 

    俞星臣忙扶住她,她卻一把將他推開。
 

    “娘娘”
 

    大概是心底的恨怒無處宣洩,皇后手腕一轉,竟施展出擒拿手的功夫,敏捷而準確地掐住了俞星臣的脖頸“俞監軍,你在耍弄我嗎”
 

    俞星臣咳嗽了聲,啞聲道“娘娘覺著我在玩笑”
 

    藍眸死死地盯著他“海納明明已經你、你莫不是想用這種伎倆”
 

    俞星臣道“娘娘不是看破了我跟趙大人的暗語嗎我若是在此故弄玄虛,那時候又怎會特意叮囑趙大人,留心曉風。”
 

    胥寶沁的目光逡巡“可你沒有任何證據,只是推測。”
 

    “是,自從我看到娘娘的容貌,我便立刻想到了曉風,因為你們兩人,太過相似。”
 

    “空口無憑”
 

    “我前日,畫了一張圖。娘娘大概咳,知道吧。”
 

    雖然胥寶沁叫人好生伺候俞星臣,但也是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皇后都很清楚。
 

    金環曾說過,在見過趙世之後,他要了筆墨紙硯,畫了一幅畫,只彷彿是一副人像,可俞星臣並沒有給金環過目,故而金環並未看清。
 

    此時俞星臣抬手,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掃了眼,抖開。
 

    胥皇后垂眸,當看見畫上少年眉眼容貌之時,她驀地鬆開了俞星臣,張手將那張畫搶了過去。
 

    俞星臣踉蹌後退兩步,撫著脖頸輕輕咳嗽。
 

    皇后仔細看那畫上的人像,那顯然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面孔稚嫩,眉眼含笑,栩栩如生。
 

    俞星臣稱之為絕的可不僅僅是他的一筆好字,畫技也自不遑多讓。
 

    竟把曉風的神態,容貌,躍然紙上,足有九分相似。
 

    胥寶沁不知這畫中人的真假。
 

    但第一眼看去,她便生出幾分震撼,同時而來的是一股莫名親近之意。
 

    在她心目中,海納已經在四歲的時候死去了,但是畫上的少年像極長大後的海納,而讓她不由自主地渴盼,這就是海納。
 

    如果是真的,她心愛的孩子“死而復生”,已經安安穩穩長大到這般年紀,那該是何等的
 

    雖然不知真假,但看著畫中少年笑眯眯凝視自己的模樣,眼淚卻奪眶而出。
 

    “這、這真的是”胥寶沁不捨的把目光從畫上挪開。
 

    俞星臣揉著自己的脖頸“娘娘既然曾鍾情於薛靖,以您對他的瞭解,他是那種對無辜稚子下手之人嗎”
 

    胥皇后勉強抬眸,用含淚的眼睛看他一眼“我、不知道。”
 

    薛靖的品性為人,誠然無可挑剔,要不然胥皇后也不會看上他。
 

    但是,胥寶沁沒法兒揣測,處於盛怒之中的薛靖會是如何反應。
 

    畢竟倘若不是她,他只怕就刺殺成功了,而且畢竟一開始,是她騙了他。
 

    他那樣鐵骨錚錚的人,未必能夠容忍自己有一個北原血脈的孩子
 

    俞星臣道“以我對薛家人的瞭解,他們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他的聲音很溫和,“我想,娘娘只需要親眼見一見曉風,便知道真相如何,就如同我一見娘娘,就突然間想到了曉風。”
 

    胥寶沁閉上雙眼,把畫貼在自己心口。片刻她道“他在哪裡”
 

    “定北城。”
 

    “我如何能夠見到他。”她問了這句,好像又覺著自己太“深信不疑”了,便又道“這還只是你一面之詞,何況就算這孩子是真的,那天下相貌相似的自然極多,也不足為奇。”
 

    “曉風的眼睛是藍色的,頭髮微卷,一如皇后。”
 

    胥皇后又是猛然一震,強行鎮定“你想必又有條件要說。”
 

    “是,”俞星臣溫聲道“我的條件從沒有變過,娘娘知道。”
 

    胥寶沁咬牙“就算我放了你跟大周的那些囚徒,他也未必、未必”
 

    俞星臣道“如果我是娘娘,我覺著這可以一試。”
 

    胥寶沁抬眸看他,俞星臣的嘴唇翕動,臉色忽然多了幾分黯然“假如能夠讓自己死去的孩子重活,讓一切都倒回我、我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他的容色裡透出幾分悲愴,聲音中是無限沉重。
 

    胥皇后擰眉看向俞星臣,若不是知道俞監軍並未婚配,更遑論子嗣,憑著這句話,她簡直要以為俞星臣也跟自己一樣,經歷過“喪子之痛”。
 

    她當然不知道俞星臣這話裡所寄託的那些真切渴望。
 

    哪裡是什麼孩子。
 

    更是那個咫尺之遙卻無法企及的人。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遠處的雪峰沐浴在陽光中,金燦燦地彷彿是一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