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說午後 作品

第39章 第 39 章

 鍾年橫了一眼地上的林穗穗,他那一雙眸,本就鋒利,如今含上怒氣,更是叫人不敢直視,林穗穗淚眼模糊,緊緊抿唇,愧疚低頭。

 鍾年在宋尋月右側彎腰俯身,遞出自己手臂:“地上涼,娘娘先起來。”

 宋尋月左臂不敢再亂動,半個身子的重量放在右手上,扶著鍾年的手臂站了起來。

 鍾年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放在宋尋月身後,宋尋月護著手臂坐下,眉心緊鎖,看向林穗穗,問道:“你呢?身上可傷著了?能起來嗎?”

 林穗穗傷了腰,但也是被宋尋月撞出去時,砸到桌椅所致,躺地上這麼半天,已經緩過來了一些。

 她點點頭,撐著地面坐了起來,但動作艱難。宋尋月看不下去,對鍾年道:“扶一下吧。”

 鍾年應聲,上前握住林穗穗上臂,將她提了起來,再用腳勾起翻到的椅子,讓她坐在上面,隨後便站在林穗穗身邊,守著她,以防她再妄動。

 林穗穗低眉未曾抬頭,宋尋月卻能看見她大顆的淚珠,砸在腿面上,在衣襟上滲成一片水漬。

 宋尋月無奈道:“本宮並不想為難你,只想聽你說實話。瞧你也並非不在乎韓書瑋,聽到他受傷,臉白的跟什麼一樣。”

 聽到韓書瑋這三個字,林穗穗呼吸一顫,一雙淚眼看向宋尋月:“娘娘都知道了?”

 宋尋月道:“我知道一些,但又不全知道。”

 說著,宋尋月語氣不禁加重:“但本宮不明白!既然你在乎韓書瑋,而他也等你至今,你有在乎的人,為何這般視自己性命為兒戲?”

 前世她便是由皇后送於顧希文,早早殞命,今世竟又是自己去尋死路。

 宋尋月無奈橫她一眼,林穗穗抿唇低頭,她實難告知實情,若是能供出背後之人,她方才也不至於選擇自裁。

 她十三歲那年,家中人聽說宮女月例多,便將她送進宮做了一名宮女。起初,她在浣衣局做粗使宮女,因著年紀小,在宮中又無根基,被同住的宮女穿小鞋,那麼冷的天,卻不能添熱水。是偶然遇見皇后娘娘,才為她主持了公道,還將她換到侍花所。

 那時她以為,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是這後宮裡最好的人。可後來她才知道,皇后娘娘的幫助,是有代價的。

 對外她只是侍花所一名宮女,但是背地裡,她得幫皇后娘娘做許多事。當然,皇后娘娘也從未虧待過她,賞賜豐厚,甚至還替她照顧家裡。

 藉著侍花所給各宮裡送花的便利,皇后娘娘讓她做了多少樁傷天害理的事,她都記不清了。

 她本以為,只要熬到年紀出宮,便能徹底結束噩夢般的生活。起初皇后娘娘也是這般答應她的。

 可誰知三年前,父母又生了個弟弟,皇后娘娘派去的人見著了,便無意間向爹孃提起,若她日後能在達官顯貴家做個妾,必能幫襯弟弟,給他更光明的前途。

 她父母信了,等她回家後,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她,讓她趁早放棄韓書瑋,跟著他對家裡沒有助力,也沒什麼前程。

 她不想自己活著,成為他人過得更好的工具,何嘗不想一走了之?可從十三歲到二十二歲,這九年間的所有月例、賞賜……都由皇后送回家中,說是省去她的麻煩,還能替她照顧家裡。

 可事實是,她再無錢財傍身。不僅如此,爹孃和兄長,因為得了所有本該屬於她的月例和賞賜,一心站在皇后身邊,無論什麼事,都勸她聽皇后的,至於她是什麼感受,她願不願意,從來無人問及,她徹底陷入孤立無援,只能依附皇后。

 身在囹圄,她這條命都由不得自己,她還有什麼心去奢望普通平凡的生活?她鍾情韓書瑋,可為了不拖累他,她只能選擇放棄他。

 她知道皇后會用盡她所有的價值,每日清晨睜眼,她都在慶幸自己又多活了一日。

 直到半年前,皇后命她接近儀妃娘娘,皇后捏準儀妃心善,人又老實,必定會幫她,她再表現的成熟些,做出一副能拿事的樣子,很容易就能讓儀妃瞧上她,送給琰郡王做妾。

 她本以為跟了王妃出宮,會直接進王府,根本沒有再遇舊識的機會,可誰知王妃把她放在這裡,她身為奴婢,身邊自是沒人伺候,得自己出門買菜做飯,沒成想竟是再次遇上了韓書瑋。

 她未料到韓書瑋如此執著,竟為她至今不娶,這份心她如何能不動容。

 可她不能去,也不敢去。這幾日她是如何捱過來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穗穗眼中再次落下淚來。宋尋月看向她,不免想起前世,她無法想象,前世的林穗穗,在顧希文手中受過何等折磨,不出一月便已暴斃,她不想林穗穗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人生須臾而過,每個人,都該痛快的活一場。

 她始終忘不掉前世在顧希文身邊的陰影,若這次她不管林穗穗,想來要不了多久,她還是去到顧希文身邊,遭遇八成會和前世一樣。她實難狠心讓她再走上老路,畢竟在顧希文身邊有多痛苦,她是感受過的。

 思及至此,宋尋月語氣間多了些推心置腹,道:“我嫁了王爺,自是會事事為他著想,儀妃娘娘送你給王爺做妾,作為王妃,本宮自當查清你的身世。你現在若講實話,本宮和王爺便想法子,予你一條生路,讓你擺脫困境,去過自己的日子。”

 林穗穗一愣,一雙淚眼頗有些詫異的看向宋尋月,似有些不敢相信。可直覺告訴她,一個會拼命救自己性命的人,和皇后等人不同。

 宋尋月見林穗穗還不開口,下了最後通牒:“路已擺在你眼前,看你自己怎麼選。若你如實交代,本宮就想法子幫你。若你還是不願告知,本宮也不會留你,會找個藉口送你回宮,從此生死與我琰郡王府無關。”

 林穗穗兀自攥緊了手,若送回去,皇后遲早還是會讓她物盡其用。但若是如實交代,就有一線生機,或許可以博一個全新的人生。她也不怕宋尋月騙她,若騙她,左不過一個死,回去皇后身邊,遲早也是死,倒不如賭相信琰郡王妃。

 念及此,林穗穗眸中閃過一絲堅定,她看向宋尋月,忍著腰部的疼痛,單膝落地跪下,對宋尋月道:“娘娘英明,奴婢本名柳如絲,確實是因人指派才到儀妃娘娘身邊。但恕奴婢不能告知幕後主使,這背後之人,無論是奴婢還是娘娘,都得罪不起。”

 見終於撬開了她的口,宋尋月鬆了口氣,背後之人,她不說也無所謂,反正她知道,便問道:“那你那位主子,為何讓你接近儀妃?”

 柳如絲答道:“接近儀妃娘娘,是為有機會進王府。而奴婢進王府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找出祝東風錢莊歸屬琰郡王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