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不世 作品

第345章 番外篇·楚家往事②

    楚歌在男人結束之後縮進被子裡,睜著眼睛放空了一會。
 


    她用被子把自己蓋住,企圖這樣就可以稍微留下一點尊嚴。
 


    然後,就探出頭露出一雙眼睛來。看著眼前的男人。
 


    跟只兔子似的,陸在清樂了,“幹什麼拿這種眼神看我。”
 


    楚歌還是縮在被子裡,輕聲說,“沒有,你長得好看,我偷偷看。”
 


    陸在清意味深長地笑,楚歌覺得自己從來都捉摸不透他的笑容到底什麼意思,嘲諷,還是關懷,“楚歌,我們有必要害羞嗎?又不是第一次了。”
 


    楚歌伸出手指來,青蔥似的三根,像是一直在掰著手指頭算一樣,聲音還是帶著些許顫抖的,“三次。”
 


    這個男人,是第三次找她了。
 


    沒錯,堂堂陸少。楚歌聽他們說,他名氣很大。
 


    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好多姐妹都說他脾氣差,可是楚歌覺得,他好像又不是壞人。
 


    因為他每次給錢都特別爽快。
 


    給錢爽快,一定是個好人。壞人都很摳門的。
 


    楚歌也不知道別人為什麼喜歡用不一樣的眼神打量她,她什麼都不懂,從很偏僻的農村來,只知道這樣可以賺錢,賺的比村裡的人多得多。
 


    但是好像……她很坦然地說出去自己做什麼,別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還有人循循善誘,好姑娘,別被壞人給騙了。
 


    察覺到楚歌眼裡的疑惑,陸在清意味不明笑了一聲,那笑聲無比曖昧,楚歌盯著他許久,只是在心裡感慨一句,臉真白。
 


    楚歌看著陸在清去洗澡,他酒店桌子上放了一疊錢,是給楚歌的。楚歌坐在床上一張一張數錢,還拿起來照了照,她想看看有沒有假鈔。
 


    她沒有銀行卡也沒有支付寶,只能走現金。
 


    楚歌記得當初第一次的時候,陸少問她,你連卡都沒有?
 


    她說,我不知道怎麼辦銀行卡。
 


    別人背地裡都在說,這傻妞,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
 


    楚歌數完了錢,陸在清就在一邊看著她等她把錢數完,帶著諷刺問了一句,“錢夠吧?”
 


    偏偏楚歌聽不出來,滿心歡喜把錢收下,聲音都跟著清亮了,可能是陸在清出手不小,讓她很驚喜,她現在可比村裡人牛氣多啦!一下子又有五千塊,回頭給家裡小寶匯過去,她笑著回頭看陸在清,亮晶晶的眼裡都是笑意,“夠了夠了!好多呀!我可以請你吃飯了……”
 


    “嗤。”陸在清穿了條西裝褲沒穿上衣,赤著上身露著腹肌,湊上去盯著楚歌看了好久。
 


    楚歌有些尷尬,又有些緊張,畢竟陸在清貼這麼近,“你……你不會,想把錢收回去吧?”
 


    “請我吃飯?”陸在清沒去管楚歌這一句話在說什麼,就勾著唇聽見了前一句,他低低地笑了兩聲,白淨的臉上掛滿了玩味,“行啊,我挑地點,你請客?”
 


    楚歌沒回過神來,感覺那一瞬間陸在清臉上的笑容有點危險,但是她想不到自己哪裡做錯了,一下子惹得他態度大變,就呆呆地說,哦,好啊。
 


    二十分鐘後,就坐在了陸在清的大牛上面。
 


    楚歌想伸手摸車裡的內飾,但是又怕惹得陸在清不高興,畢竟這人是金主,只是眼裡的興奮已經蓋不下去了,她眼睛亮閃閃地問道,“這……這是那個車吧!我知道,我們村村長兒子最喜歡的……”
 


    陸在清看了她一眼,又看著前方,示意她說下去。
 


    楚歌說,“大牛的!這是蘭幾把尼……”
 


    陸在清差點一口口水把自己噎死。
 


    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的喇叭,伸手夾著楚歌的頭把她拽過來,就差沒把她的臉摁在方向盤上面了,“蘭博基尼!蘭,博,基,尼!蘭幾把尼你妹啊!”
 


    楚歌被陸在清按著臉,表情還特別誠實,“原來是這樣,我記錯了。”
 


    陸在清鬆開她。
 


    楚歌喘著氣,白嫩的臉上紅撲撲的,又問陸在清,“你要帶我去哪呀?”
 


    陸在清眉毛一挑,“去吃日料。”
 


    末了又補充,“你請客。”
 


    “哦,好。”楚歌對日料沒概念,就看著陸在清把車子開進了一家相當高端的地下停車庫裡,裡邊的車子統統都是三個字四個字名字的,她叫不上來,但是總之看著很貴就是了。
 


    陸在清停了車帶她下去,楚歌一路踏進這種高端場所,左看看右看看,陸在清覺得丟人嘖了一聲,“眼神給我收好!”
 


    楚歌縮了縮,水靈靈的眼裡有了些許收斂,“好……”
 


    陸在清舒了口氣,趁著身邊人走過了,才轉身惡狠狠對楚歌道,“帶你來這裡,別給我丟人,懂麼?”
 


    楚歌睜著眼睛看陸在清,陸在清覺得這人要是再裝下去也沒多大意思了,伸手扯了扯楚歌的嘴角,皮笑肉不笑,“一會點菜了長點記性,戲別太過,懂不懂?”
 


    楚歌被陸在清扯著嘴角,也不知道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她跟著陸在清去了日料廳,進去的時候服務員全程夾雜著日語交流,楚歌有些意外,坐下後小聲問陸在清,“你懂日語?”
 


    陸在清想也不想,“不懂。”
 


    楚歌睜大了眼睛,“那你剛才……”
 


    陸在清笑著看了楚歌一眼,“那就是爸爸的厲害了,能裝得跟懂日語一樣。”
 


    楚歌覺得陸少的演技一定是影帝級別的。
 


    真厲害啊,陸少。為什麼有人會說他脾氣差呢?陸少長得好看,高高瘦瘦的,又會帶她出來吃飯,多好啊。
 


    楚歌不知道怎麼形容陸在清的五官,她的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覺得,陸在清的鼻子眼睛就偏偏和別人的都不一樣。特別好看……用他們村裡的話說,就是俏。
 


    楚歌多看了陸在清幾眼,又小心翼翼收回視線,沒注意到陸在清嘴角的冷笑。
 


    上菜的時候,陸在清沒讓楚歌看菜單,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一般男人總會讓女人看菜單,但是陸在清這種一點都不紳士的人,素質幾乎為零,小姑娘坐在一邊巴巴的等著,陸在清也沒多喊一份菜單給人家。
 


    然後自己開始狂點菜,什麼貴點什麼。
 


    他不讓楚歌看菜單就是這個原因,不想讓楚歌知道這兒有多貴。
 


    後來那些新鮮的刺身被端上來的時候,陸在清還故作熱情給楚歌夾了好多,楚歌受寵若驚,壓根沒想過陸在清背後的用意,一會看著三文魚一會看著甜蝦,到後來陸在清還心情好給她剝了一隻,楚歌嚇了一跳,“生的!”
 


    陸在清不耐煩了,他伺候人家的次數單手可以數過來,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乾脆道,“張嘴!”
 


    “我……我沒吃過這個……”
 


    “我還能給你下藥?給你?”陸在清冷笑兩聲,重複了一遍,“張嘴!”
 


    楚歌:“啊——”
 


    陸在清把甜蝦往她嘴裡一丟,立刻拿餐巾紙擦自己的手,嫌棄道,“吃頓飯嘰嘰歪歪,煩死了。下次別跟我出來。”
 


    楚歌想說這次也是你自己要帶我來的啊,但是嘴巴里放了東西,就沒說出來。
 


    陸少給她剝蝦呢。
 


    後來買單的時候,楚歌愣住了。
 


    陸在清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笑意地看著楚歌,對服務員說,“買單,找她。”
 


    服務員把一張吃了八千多的單子遞到楚歌手裡,楚歌對上上面的數字,差點要昏過去。
 


    怎麼會這麼貴?!怎麼……
 


    “我……我沒帶這麼多錢……”楚歌急得要哭了,頻頻給陸在清使臉色,陸在清當做沒看見似的,就帶著涼涼的笑意,像是在看好戲。
 


    服務員上上下下看了楚歌一眼,一聽楚歌付不起錢,表情一下子變了,“你沒錢?沒錢來吃什麼?”
 


    “我不知道……這麼貴……”
 


    “咱家日料每日都是限定的,定位置才能搶到,你跟我說不知道這麼貴?不知道你進來幹嗎?”服務員不屑地說,“農村來的吧?八千多一頓嚇到你了?哎喲,多大點數字呀……”
 


    楚歌眼裡眼淚水都在打轉了,著急地看著陸在清,後者倒是輕巧,手一攤,故意說道,“你不是跟我說你請客嗎?你請客我就沒帶錢啊。”
 


    楚歌咬著下嘴唇,也不知道該求誰好,服務員看她一個大姑娘好像是真的沒錢被逼急了的樣子,又有點錯愕,“真沒錢?你去找我們店經理,我們店經理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有信用卡嗎?信用卡也可以啊……”
 


    陸在清好整以暇地看著楚歌被刁難,楚歌忽然間覺得心就涼了一下。
 


    像是被人從裡面撕開一樣。
 


    她想明白了,哪怕她文化水平不高,她也活了20年了,陸在清知道她身上不可能存著這麼多錢,所以才故意挑了一家貴的店,就是想要看看她一會沒錢買單的時候是什麼場景。
 


    陸在清看見楚歌眼裡的失望,也沒覺得多內疚,嘴角的笑相當囂張。
 


    裝純裝純,天天裝純,裝呀,這會兒再裝試試?
 


    一小姐還他媽跟他客氣,請客,你配請我麼?你請得起我麼?!
 


    很快,楚歌被服務員拉去了找經理,這會兒已經有不少人圍觀了,指指點點著她,“看見沒,就那個吃霸王餐的。”
 


    “真的假的,來這家店吃?”
 


    “估計是吃多了付不起錢了,哈哈哈,好丟人啊。”
 


    “農村妞吧?希望我們大城市不要嚇著她。”
 


    楚歌被一路穿過後廚,被拉進了經理辦公室,經理是個禿頭的中年男人,看見楚歌被拉進來,耳機裡聽見了服務員對他說她之前的事情,立刻吹鼻子瞪眼經,“你來吃霸王餐?你當我們這兒什麼地方?不付錢,報警抓你!”
 


    楚歌嚇得渾身一哆嗦,抬頭,紅著眼睛道,“我……我現在身上就五千塊錢,我……我先給您打個欠條行不行?”
 


    說完楚歌一把拉開了自己的錢包,裡面有一把錢,是剛才從陸在清那裡拿來的,“我只有現金……別的錢在家裡,我真的不是故意欠著你們的,放我回家取三千回來好不好?”
 


    姑娘聲音特別柔軟。
 


    經理感覺心被她說得癢癢的,抬頭看見楚歌那張嫩得能掐出水的臉蛋,一下子改變了主意,立刻笑著,伸手狠狠在她的手臂上抓了一把,楚歌往後退,後面卻站著那個服務員,她沒地兒躲,“先生,您……”
 


    “這樣,你跟我回家……三千就免瞭如何?”經理上來一把攬住了楚歌的肩膀,這動作讓楚歌本能心裡發毛,可是她到底是現在掏不出錢,只能低頭,咬著下嘴唇,“我……”
 


    她明白一些道理的……可是這樣的情況下要怎麼掙脫?
 


    楚歌回頭想找陸在清求救,但是陸在清估計從一開始就是看戲的,楚歌總算看明白了,他就是樂意看見自己出醜呢。
 


    她只不過來大城市懂得不多而已,為什麼要這樣騙她?她做錯了什麼事情嗎?
 


    楚歌快要哭了,那個經理噁心巴拉地故作心疼來摸她的臉,“眼裡的水都要掉下來了,跟我回去……我給你止眼淚。免你這頓單。”
 


    楚歌嚇了一跳,用力想撣開那人的手,可是中年男人像是發了狠,“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想被抓起來嗎?”
 


    楚歌搖頭,“不想,但是您也不能這樣,我……陸公子他……”
 


    “原來是陸公子帶來的女伴。”經理上下看了楚歌一眼,“不過就你這樣的,估計也就是陸公子的玩票性質的女人吧哈哈?他不會介意的,你可別不知好歹。”
 


    說完經理就開始去扯楚歌的衣服,篤定了這種女人陸在清不會出手幫忙,楚歌哭喊著不受控制扇了那人一巴掌,惹得他暴怒,一把抓住楚歌的肩膀,“他媽的,演什麼戲!裝什麼純!”
 


    楚歌尖叫了一聲,陸在清在外面都聽見了楚歌的尖叫,隨後有女人衣衫凌亂從後臺一路奔著竄出來,抬頭眼睛血紅,直直撞進他懷裡,楚歌哆嗦著,肩膀上衣服都被扯下了一半,她說,“陸公子,我錯了……您借我點錢,我回去就還您,我不想,啊——”
 


    頭髮被人狠狠從後面抓過去,楚歌往後仰著,差點就要摔倒,那經理拽著自己的一頭長髮,滿臉凶神惡煞。
 


    這裡算半個後臺,再往外面就是後廚,穿過後廚才是大廳,現在這兒空曠著,就看見半路楚歌竄出來又被人抓回去,店門經理惡狠狠地說,“跑什麼?老子今天哪怕在這裡幹了你——”
 


    陸在清眉心一跳,瞳仁跟著縮了縮。
 


    楚歌一頭及腰長髮是純天然的,好山好水養出來的,烏黑髮亮,此時此刻被這個中年男人扯在手裡,斷裂了幾根,陸在清嘖了一聲。
 


    “幹什麼?”他說話了,“來我面前拍電視劇呢?”
 


    經理抬頭才注意到陸在清居然等在後廚過道里,立刻打了聲招呼,“陸少——你看,還不是這人想吃霸王餐,沒錢買單,這妞兒騷得很,來我面前就哭哭啼啼的,還故意露肩膀給我看……”
 


    惡人先告狀,他把什麼話都說了,楚歌沒他能潑髒水,只能含著眼淚不停搖頭。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陸在清一看就來火,尤其是楚歌露著大半邊肩膀頭髮凌亂被人按著的樣子,上去想也不想一腳踹在了經理肚子上,“八千塊錢就他媽能讓你著急成這樣?老子今天來你店裡吃飯就不付錢了,你是不是還想撕我的衣服啊?”
 


    經理捱了陸在清一腿,嚇得渾身一哆嗦,“不……不是的……是她自己……”
 


    楚歌被經理鬆開,立刻躲去了陸在清後面,帶著哭腔說,“我沒有……是,是你碰我……”
 


    是你碰我。
 


    這四個字莫名其妙讓陸在清一頓火,又嘖了一聲,“想幹嘛呢?姑娘沒錢,你他媽不知道這人我帶來的?你不會找我?!”
 


    你當時不是站在一邊不做聲嗎!還以為是你默認可以欺負她呢!
 


    但是經理沒敢說,只敢瑟瑟發抖點著頭,“陸少教訓的對……是我眼神不好……沒認清,怪我,怪我……”
 


    陸在清冷笑一聲,“人我帶走了,收起你那些念頭,我還沒玩膩呢,從我嘴裡搶肉吃?你怎麼不去打聽打聽你爸在哪兒幹活的?”
 


    經理立刻把頭埋得更低了,楚歌覺得陸在清要是再丟幾句狠話下去,這人都能抓著他的大腿給他跪下。
 


    陸在清扭頭盯著楚歌的臉,看著她身上凌亂狼狽的痕跡,狠狠磨了磨牙,“收拾好!”
 


    楚歌立刻像是軍訓的學生收到命令一樣開始整理自己,後來把頭髮乾脆一把高高紮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脖子,陸在清眼神深了深,“走。”
 


    他帶著楚歌揚長而去。
 


    楚歌小心翼翼跟在身後,後來陸在清腳步一頓,回頭看那個經理,“哦對了,那我這頓……”
 


    “不用付錢不用付錢,陸少來,是我們的榮幸……”經理哪兒還敢收他的錢啊!怕是第二天店面都要被人砸了!
 


    楚歌覺得陸在清好厲害,可是又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如果一開始不是陸在清的刁難,她或許就不會遇上這種事情……
 


    她有些難過,難過在陸在清心裡,自己或許真的根本算不上什麼,那些事情……不過是楚歌的自我感動,而在陸在清做來,只是一個順手。
 


    陸在清帶著楚歌離開了,坐上車字以後,她一路想著很多東西。陸在清在駕駛座上都察覺到了她似乎心情不好。
 


    後來男人嘖了一聲,趁著紅燈的時候,伸手過去一把捏住了楚歌的下巴。
 


    他道,“委屈?”
 


    楚歌搖搖頭,輕聲說著,“不委屈。”
 


    “不委屈就把這副表情收起來。”
 


    陸在清皺眉,不就是八千塊錢麼!再說了,他最後還幫忙給她解圍了呢,一副臭臉擺給誰看啊!
 


    出來賣的都會擺臉色了。
 


    他又道,“幹什麼,這臉色給我看呢?”
 


    楚歌拼命搖頭,感覺到了陸在清也不開心了,就立刻放低姿態去討好,“我沒有,陸少,您別不開心。”
 


    她喊他陸少的時候聲音軟軟的,一聽就是那種欠蹂躪的。
 


    陸在清心裡癢癢,扭頭去看楚歌的臉,她很少化妝,化妝還是跟著後來的大姐學的,陸在清有次實在看不下去給她從國外帶了一瓶挺貴的粉底液回來,讓楚歌高興地連連問著他這個牌子怎麼念,還去查字典。
 


    陸在清覺得,可能有時候,楚歌是真的傻。
 


    傻妞兒。
 


    就比如此時此刻,她只上了一層粉底,路燈的光打在她臉上,又溫柔又細巧,姑娘垂著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正犯緊張,陸在清都能看清她臉輪廓周圍一圈薄薄的毛絨——還是個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苗兒。
 


    陸在清意味不明笑了兩聲,雖然情商低,愛裝純,但是好歹——這張臉還是能看下去的。
 


    畢竟他是個愛美之人。
 


    楚歌不知道陸在清想著什麼,抬頭又小心翼翼說道,“您還在生氣麼?”
 


    陸在清拍了一聲喇叭,“我是有多老?用得著喊我’您’麼?!”
 


    楚歌又輕聲道,“那……那是因為,劉姐跟我說……說對陸少,得用您。”
 


    “喊我您,你得床上叫我爸爸。”
 


    陸在清咧嘴笑了笑,方向盤打轉,“晚上回去嗎?”
 


    楚歌唯唯諾諾,“嗯,回去,謝謝你帶我出來吃東西。”
 


    陸在清開車的手指一頓。
 


    他帶她出來羞辱她,她現在跟他說謝謝。
 


    陸在清煩躁,翻了個白眼,“我說楚歌,我倆認識多久了?”
 


    “一個月……”楚歌又扳著手指算,“我記得!”
 


    陸在清又道,“在你眼裡,我是個好人嗎?”
 


    楚歌道,“是啊,我的手機,我的化妝品,都是你給我買的。陸少,你是好人。”
 


    陸在清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正巧他今晚沒事做,好朋友彈了一個視頻過來,問他來不來打牌。
 


    陸在清笑了,“娛樂城真人賭場,性感荷官在線發牌?”
 


    對面好兄弟也笑罵一句,“老子給你當荷官發牌。”
 


    “那我不來。”陸在清大喇喇地一踩油門,“你發牌沒得看頭。”
 


    “沒姑娘呀,羅漢局。”對面好多人,聽見陸在清都在笑——
 


    “陸在清不缺姑娘,讓他喊啊。”
 


    “這孫子肯定現在身邊就有姑娘信不信?”
 


    “滾蛋啊。”陸在清笑著看了楚歌一眼,楚歌眼裡倒是挺乾淨的,她說,“陸少,看我有事嗎?”
 


    “哎喲喲——!!我怎麼說來著!”一幫死黨聽見女人的聲音沸騰了,“不愧是陸少啊,女人如衣服,天天換。”
 


    “今兒這個聲音挺好聽的,又軟又柔。”
 


    “猥瑣死了。”陸在清道,“那我帶個人過來,東公館見?”
 


    “得嘞。”
 


    掛了電話,楚歌有些意外,“你要帶我去哪兒?”
 


    陸在清滿不在乎,“帶你去打牌。”
 


    楚歌乖乖地應了一聲,又低頭。是打牌,還是說……新的一種耍她玩的方式?
 


    可是現實容不得楚歌多想,陸在清沒給她反抗的時間,他載著楚歌直接趕到了東公館,楚歌下車的時候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差點趴在邊上乾嘔。
 


    陸在清不以為意,涼涼笑著,“進去別給我丟人啊?”
 


    楚歌沒說話,紅著眼睛抬頭,過了好久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輕輕應了一聲,嗯。
 


    後來陸在清推開門,又是那幫醉生夢死的兄弟,他進去後有人調笑,“我怎麼說來著!果然帶了個姑娘!”
 


    “陸在清什麼時候待過別的男人?”
 


    一幫死黨哈哈大笑,楚歌站在那裡尷尬得不知所措。
 


    這地方看起來很高檔,寸土寸金,裝修都是相當精美的,楚歌覺得自己和這棟獨立別墅格格不入。
 


    她從沒見識過這麼輝煌的地方。
 


    就像是一個獨立的高級會所——甚至比會所裡的裝修還要紙醉金迷。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指,可是姑娘在那裡沉默的時候,低著頭,白白的臉蛋上一臉純真如水還帶著些許惶恐的表情,使得一幫男人吹口哨,“喲,少見。”
 


    “是個雛兒嗎?”
 


    “你上哪兒弄來的這個妞啊?”
 


    陸在清笑得意味深長,“你跟一個出來賣的談什麼雛兒不雛兒?裝純這是門必修課好嗎?不會點純情的樣子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做外賣的。”
 


    “那還是我們陸少道高一丈。”
 


    幾個男人看楚歌的眼神一下子變了,楚歌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衣服還有點凌亂,從剛才的日料店出來,她只是匆忙整好並未在意。現在扎著單馬尾,頗像是羊入虎口。
 


    “會唱歌嗎?”
 


    有人遞過去一個話筒,楚歌嚇了一跳,又連連道,“我……唱歌不好聽……”
 


    “說話聲音倒是挺好聽的。”
 


    那人眼神不善,也不管陸在清在場,直接把楚歌摟了過來,在他們眼裡楚歌這種女人人盡可夫,也不必為了這樣的貨色去撕破臉皮——你想要啊?那隨便拿去就是了。
 


    楚歌被他摟著坐在大腿上,指縫裡男人塞進來一支話筒,“唱歌給我聽聽?”
 


    楚歌害怕,瘦弱的身軀瑟瑟發著抖,“我……我真的不怎麼會唱歌。”
 


    何況這個男人還點了一首英文歌,她根本不懂英文啊……
 


    那人怒了,“幹這行唱歌都不會?你他媽裝什麼,戲過了懂不懂?”
 


    楚歌一驚,那人伸手抓來,她躲了一下,那隻大手就扯在了她單馬尾上面,順手直接把她的橡皮筋給帶了下來。
 


    一頭黑髮在下一秒如瀑布般傾灑開來,楚歌來不及反應,那個拽她橡皮筋的人也愣住了。
 


    她睜著眼睛,臉上還帶著受驚的表情。
 


    榮澤愣住了,回過神來罵了一句,“你他媽擺的什麼表情?!”
 


    陸在清捏著酒杯往這邊看了一眼,冷笑一聲,“慣用伎倆,別被騙了。”
 


    榮澤眼神閃躲,“靠……故意的吧你?”
 


    楚歌縮到了沙發角落裡,烏黑的長髮凌亂散在臉上,披在肩上,她伸手對榮澤說,“那個,我的橡皮筋……”
 


    榮澤跟丟垃圾似的摔在她臉上,橡皮筋彈得楚歌臉上都疼了,一邊陸在清看笑話似的笑了幾聲,“不好意思,土妞兒。”
 


    “土妞兒你帶來幹什麼?”
 


    “看她丟人啊,好玩啊。”陸在清咧嘴笑得毫不在意,揮手像是招呼小狗似的,楚歌覺得,在他們眼裡的自己,如同赤身裸體,沒有一點尊嚴。
 


    陸在清那種招呼楚歌的方式,讓楚歌縮在角落裡沒動。
 


    陸在清咧嘴笑了笑,又道,“來不來?”
 


    這次聲音裡已經加上了些許警告,搭著他那張笑臉,比冷笑更滲人。
 


    楚歌頭皮發麻,還是上去了,陪著在陸在清身邊坐下,榮澤看見楚歌這副模樣,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還挺聽話啊?”
 


    陸在清伸手從楚歌背後繞過來搭在她肚子上,笑著說,“那必須,我的東西啊。”
 


    在他眼裡,楚歌就是一個物件。
 


    一個雖然腦子蠢了點,戲精了點,但是臉和身材還算不錯的物件。
 


    榮澤乾脆也在一邊坐下,陸在清給楚歌酒,楚歌不怎麼會喝,一口下去被辣得不停咳嗽,一幫人看好戲似的一邊鼓掌一邊吹口哨,臉上掛著明晃晃的笑意,讓楚歌根本不敢聲張。
 


    她覺得這群富家公子臉上的笑,都能吃人。
 


    陸在清像是施捨一般,給楚歌抽了張餐巾紙,“擦一擦,髒不髒啊你?用得著這麼表明忠心麼?我知道你沒那膽子打我兄弟主意。”
 


    榮澤表情變了變,楚歌也愣住了。
 


    隨後她輕聲道,“我沒有。”
 


    陸在清掏掏耳朵跟沒聽見一樣,“啊?”
 


    楚歌加大了聲音,“我……我沒有打你兄弟的……主意。”
 


    陸在清嗤笑,毫不在乎這個回答,“哦,你想勾搭,人家也看不上你,是不是榮澤?”
 


    榮澤上下瞟了楚歌一眼,“最多也就一ye情吧,別的對她還真打不起興趣,沒一點內涵的女人,膚淺低俗。”
 


    膚淺低俗。
 


    哦,他們是在罵她呢。
 


    楚歌紅了眼眶,攥著手指隱隱顫抖著,但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陸少我……我身體不舒服,能不能先回去……”
 


    她顫抖著開口,迎來陸在清橫眉冷對,你說那麼好看一個人,為什麼眸光偏偏這麼冷呢?
 


    “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陸在清聽見楚歌那小心翼翼的聲音,就立刻冰冷道,“想走了?嗯?”
 


    楚歌不敢說話了,只是縮在他身邊,白淨的臉上有迷惑,也有害怕。
 


    她覺得陸在清時好時壞,貴重物品都是他送的,然而這些侮辱諷刺,也是他送的。
 


    “你職業素養呢?”
 


    陸在清伸手扯了扯楚歌的嘴角,他挺喜歡這個動作的,看著把楚歌一張哭喪臉拉出個強行迎合的笑臉來,頗有成就感,“這就想走了?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
 


    楚歌聲音更輕了,“我……我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陸在清開了個黃腔,“我給你打針。”
 


    “哎喲!”一群死黨鬨堂大笑,“不要臉!不打一聲招呼就開車!”
 


    楚歌把頭埋下去,陸在清又遞給她一杯酒,“喝了,開開嗓子,一會唱歌給我聽。”
 


    楚歌咬了咬牙,接過酒杯仰頭喝下,還是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受不了,可是好像男人都很喜歡喝這個。
 


    她爹也喜歡喝白酒,一斤一斤地喝,跟不要命似的,喝多了,還打人。
 


    所以楚歌怕酒這種東西,她怕自己也……也變得像個瘋子,失去理智。
 


    兩大杯純酒下去楚歌覺得自己腦袋暈暈乎乎的,陸在清往她手裡塞了個話筒,點了首歌讓楚歌唱,楚歌直接搖搖頭拒絕,“不會。”
 


    陸在清大爺脾氣又來了,剛扭臉看她,對上她帶著潮紅的面孔,愣住了。
 


    楚歌剛才酒意上頭這麼直接拒絕陸在清,現在想來腦子是犯渾了,聲音立刻有點哆嗦,“我……我就會唱鳳凰傳奇的,我怕你不喜歡。不過這歌兒咱村裡可多人喜歡啦,隔壁劉大姐跳舞,也,也放這個呢……”
 


    一群人笑得人仰馬翻。
 


    回過神來的陸在清笑得最為過分,拍著大腿差點喘不過氣,“鳳凰傳奇?哈哈哈,都什麼年代了啊,去ktv還點鳳凰傳奇?你到底有多土啊?‘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是這個嗎?”
 


    楚歌還特別乖巧地點點頭,“是呢,你也聽啊。”
 


    他剛想繼續嘲諷,對上楚歌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又沒話說了。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歌沒辦法猜測陸在清腦子裡在想什麼,看他不說話了以為又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趕緊閉了嘴,手裡的話筒拿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後還是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那你還要不要我唱?”
 


    一邊的榮澤笑了一聲,“唱啊!”
 


    他們倒是想聽聽這農村人能有多土鱉,唱歌有多難聽。
 


    楚歌嚥了咽口水,看了眼陸在清,確定他沒有反對的意見以後,對著那個點歌的公主喊了一聲,“那個,能幫我點一首最炫民族風嗎?”
 


    他們喊來點歌的公主都沒有搭理楚歌。
 


    楚歌又道,“姐姐,請您給我點一首最炫民族風,謝謝了。”
 


    小姐這才哼著冷氣給她點歌了,看了一眼周圍的富家公子,肯定這群人不會替楚歌說話以後,才陰陽怪氣又說,“喊我幫忙點歌要小費呢。”
 


    楚歌有點侷促,“啊……那,那我給,多少?”
 


    陸在清一看她提到錢就這副樣子,覺得實在丟人,嘖了一聲,“回頭我一次性給了,你他媽先唱,給錢輪得到你?你有錢?”
 


    楚歌心裡一刺,也沒多說別的,一會會時間,金碧輝煌的東公館裡響起一陣最炫民族風的伴奏,一群人都憋著笑——在他們的認知裡,這種土了吧唧的歌放出來都是丟人的,也就楚歌不知道呢。
 


    陸在清看著楚歌尤為認真地盯著屏幕,嘴角也掛著冷笑。過了一會楚歌開嗓唱了,其實唱的也就那樣,只勝在她本身聲音好聽,事實上音都沒準,愣是激得大傢伙又是一頓亂笑,榮澤整個人差點趴在沙發上,捂著肚子說別唱了別唱了,放過我吧。
 


    陸在清臉都青了,他以為楚歌最開始扭扭捏捏說不會唱,是在裝呢,就是先抑後揚,一會來個給大家吃驚的機會,好讓全場男人注意她——但是沒想過楚歌唱歌是真的……水準低下。
 


    她他媽這麼爛的歌技都敢唱歌?
 


    陸在清覺得自己都跟著丟人了,沒想到這女人是真的腦子不靈光,簡直把他的臉面都丟盡了。
 


    榮澤喝了好幾口酒壓驚,楚歌唱到一半陸在清就喊了一聲,“閉嘴!”
 


    楚歌嚇了一跳,點歌的小姐也嚇了一跳。
 


    陸在清一巴掌拍掉了楚歌手裡的話筒,“哭喪呢?唱歌還是叫魂?”
 


    楚歌聲音低下去,“我說了我……不會唱……”
 


    他強迫她唱了,怎麼現在,到頭來還要怪她……楚歌心裡有點想不明白。
 


    “你會什麼你?”陸在清沒忍住,覺得自己面子丟大發了,必須得在楚歌身上發火撒氣才能解恨,“我真服了你,英文英文不認識,唱歌唱歌不會唱,床上跳個舞都他媽敗興,吃一頓日料八千塊就嚇得不知所措——你能不能別給我丟人啊?啊?人家小姐好歹也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能留得住金主吧?你兩腿一劈什麼都不幹到底誰伺候誰?”
 


    楚歌聽明白陸在清這是在罵她了。
 


    她眼眶裡眼淚水打著轉兒,咬著下嘴唇,聽著陸在清罵完,趁他喘口氣的時候,低頭給陸在清道歉,聲音還帶著顫音,“對不起陸少……我……我學……我不好,什麼都不會,我以後學……”
 


    “學,學個幾把毛!”陸在清一看她這樣委屈的樣子更來火,怎麼的,他花錢買的女人不能罵兩句了?裝什麼委屈啊,襯得他多作惡多端似的!
 


    “就你那腦子別說學了,能把字母認全都算我求你的。你學?學什麼?學你隔壁劉大姐跳廣場舞麼?”
 


    旁邊榮澤發出一聲嘲笑,“哈哈哈,我倒是挺想看她跳廣場舞的。”
 


    楚歌坐在那裡,被他們的嘲諷激紅了眼睛。
 


    榮澤瞧了楚歌一眼,瞧著她這樣進退不能的樣子,後來是陸在清大發脾氣直接站起來,看著低著頭不知道說話的楚歌,覺得她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火氣大。
 


    卑謙到讓人火冒三丈。
 


    榮澤說,“哎呀,你跟個小姐計較什麼?”
 


    陸在清揚了揚眉毛,看見楚歌抬頭,那臉上也帶著委屈的樣子,他氣不打一處來,“你搞什麼啊?”
 


    楚歌說,“對不起陸少……是我沒唱好歌。”
 


    陸在清怒了,“你道歉幹什麼?!”
 


    楚歌嚥了咽口水,“您……生氣了。”
 


    “我生氣了,你怎麼不反省反省自己為什麼會讓我生氣?”
 


    陸在清發火的時候,細長的丹鳳眼就顯得有些兇狠,楚歌被他那個眼神一盯,就本能顫了顫,“我反省,是我不懂,陸少您說,我回去都學……”
 


    她很乖巧,說什麼幹什麼,也從來都不出差錯。可是陸在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這樣一個楚歌發火,似乎唱歌也是他喊她唱的,但是到頭來,道歉的還是她。
 


    陸在清硬邦邦丟下三個字,“你走吧。”
 


    他起碼還是理智到了沒有對楚歌說滾這個字眼。
 


    可能是因為楚歌臉上的惶恐已經到了讓陸在清都面對不下去的地步。
 


    楚歌愣愣看著陸在清,後來陸在清重複了一遍,楚歌捏著包站起來,慌亂理著自己肩膀上的頭髮,及腰長髮又黑又亮,她彎腰的時候垂下來就跟領家女神似的——然而陸在清覺得這一切實在是無趣。
 


    皮囊再好看又有什麼用。
 


    她的內在低俗到了令他無法忍受的地步。
 


    陸在清覺得自己以後不可能再去找楚歌了,交易也就到這裡吧。雖然聽說這姑娘初夜似乎是在自己這兒的,畢竟當初買下來是以雛兒做的招牌。
 


    那有什麼用,她終究還是一個出來賣的,清白對於她這類人來說重要嗎?
 


    陸在清終於連一丁點內疚感也不剩下了,看著楚歌穿著小高跟一路出去,幾個人都怔怔地看著,隨後回過神來。
 


    “條順人美。”榮澤嘀咕了一句,“可惜情商和智商都有點低。”
 


    另一個好朋友蕭裡笑著說,“你對人家好凶。”
 


    陸在清說,“你遇見這樣一個……腦子不靈光的女人,你會不兇嗎?”
 


    蕭裡亂笑,“我不會,因為我一開始就不會讓這種女人接近。”
 


    哦好,那還是他嘴巴更毒一點。
 


    房間裡一下子又恢復了之前那些迷醉的氣氛,似乎楚歌的離開,什麼都沒有改變。
 


    沒有人,曾為她的委屈稍作停留。
 


    這座城市,站在頂端的人,無視和理所當然了所有食物鏈以下的掙扎。
 


    楚歌回去到自己出租屋的時候,打車打了兩百多。
 


    她住的地方比較偏,因為市中心太貴,只有這邊的房子稍微便宜點,在她的負擔範圍內。
 


    楚歌到家卸了妝躺下,想起來給自己媽媽打了個電話,那邊接通的時候,她聽見了一串嘹亮的哭聲。
 


    “哎呀,楚歌你怎麼才打電話!”
 


    她媽媽鄧水仙怪了一句,“家裡米要吃完了,你回頭從大城市裡給我們寄一袋來,還有小寶最近要換奶粉……”
 


    她聽見小寶在邊哭邊鬧,“姐姐,姐姐……”
 


    “姐姐在呢。”鄧水仙拿著話筒給小寶聽,“姐姐在那一端,再給你賺錢呢。等我們小寶大了,娶老婆就不愁了。”
 


    楚歌聽著鄧水仙唸叨完,又柔聲道,“媽,你們要吃什麼米啊?村裡沒有嗎?”
 


    “你這問的什麼問題?就上回你買的那個泰國香米!咱村裡人都搶著來我們家蹭飯吃呢,說是出了個大城市裡幹活兒的閨女,非得讓帶著全村一塊享福,隔壁老劉家的閨女還想著去白城找你,楚歌我和你說,那姑娘不能要,她看著心眼就不老實,回頭是來撬你牆角的呢?”
 


    鄧水仙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倒是把原本不哭的小寶又說哭了,他今年五歲,是楚歌的弟弟,大名叫楚魏,和楚歌長得像,眼睛都特別大。
 


    楚歌聽她媽媽講完了一大堆囑咐,又是要打錢,又是要寄東西,大概楚歌出人頭地了,就成了他們家的救命稻草。所以家裡一旦有事了,就打電話給那個在外面的閨女,她的錢就是家裡人的錢。
 


    用鄧水仙的話來說就是,養這麼大的女兒,現在應該開始養家了,不然生小孩幹嘛。
 


    楚歌說不出理由來反駁,他們全村都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楚歌所謂的出人頭地……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楚歌掛了電話,想著明天又要去銀行匯錢,又想起自己是不是應該辦一次銀行卡了,一直用存摺簿也的確是很麻煩。
 


    她縮在小房子裡睡了一覺,做夢夢見又捱了陸在清的罵,睡醒的時候驚魂不定,看了眼手機,早上八點。
 


    她打算出門,可是一拉開門,就有個人影直接壓了上來。
 


    “你是誰——”楚歌尖叫了一聲,有人壓低聲音,“是我,楚歌!”
 


    這聲音似乎有點熟悉。
 


    楚歌回過神來,嚇了一跳,“王巖?是你嗎?”
 


    王巖以前經常幫著楚歌家裡人一塊幹活兒,個子高大又有力氣,楚歌記得他。
 


    他總算鬆開捂住楚歌嘴巴的手,看見她,憨憨地笑了兩聲,“我這不是,聽說你在大城市麼……問你娘要了地址就想來找找你。你娘說你出息了,每個月能打回家裡五千塊錢,比俺們男人還能賺錢哩!”
 


    “王巖哥,你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楚歌有點意外,“我這正好要出門呢……我去一趟銀行,你找我有事嗎?”
 


    王巖搓著手,表情還有點急促,“沒有,我就是,就是想你了,你出去三個月了,村裡也沒有別的姑娘比你俏,有點想你。”
 


    楚歌笑了笑,白皙的臉上帶著些許紅暈,“謝謝王巖哥,要不等我銀行回來,咱們出去吃東西吧,你怎麼來的,坐車嗎?累不累?”
 


    “楚歌,還是你好。”
 


    王巖一把抓住了楚歌的手不肯松,“你真好,還能替我著想。我坐大巴來的,不累,不累。”
 


    楚歌有些尷尬地抽出自己的手,隨後道,“那,一起去銀行吧,正好我要辦卡。”
 


    “啥,你要辦卡啦!真是出息,是那個薄薄一張的玩意嗎,我也就見吳軍手裡有過。”
 


    吳軍,那個村長兒子。
 


    楚歌笑了笑,說是,隨後就和王巖一起打車去了,到銀行的時候,裡面排著長龍,許是正好碰上了人多的時間段,楚歌便跟王巖在那裡排隊。
 


    保安看她一個白白瘦瘦的小姑娘好像挺著急的,幫她拿了個號,楚歌有禮貌地說了句謝謝,保安說不客氣,還熱別熱心地問楚歌今年幾歲了。
 


    “20歲。”楚歌下意識回了一句,她雖然為人比較卑謙,但是瘦瘦的背筆直筆直,要是撇去陸在清那層關係,她看著就像是一個溫柔又年輕的大學生,保安大爺順路問道,“那……那你有男朋友了嗎?”
 


    這姑娘看著不錯啊,回頭給自己家裡那個臭小子打聽打聽。
 


    楚歌臉一紅,連連擺手,“沒呢沒呢,大爺我不著急,謝謝您。”
 


    王巖在一邊沉著臉,楚歌是好看啊,十里八村一枝花呢!他得提防著城裡人打她主意。
 


    保安大爺溫和地笑了笑,“挺好挺好……還在讀大學吧?”
 


    楚歌有些不好意思,“沒呢……我家裡條件不好,我讀了初中就沒讀了,沒多少文化。”
 


    保安大爺還有些著急,“唉,你得多讀書,年紀輕輕輟學太可惜了,回頭要是想讀成人大學,你找我,我家那兒有路子。”
 


    一聽能讀書,楚歌眼睛都發光了,“真的嗎?”
 


    可是轉念一想,和大爺素不相識,雖然村裡人經常互相幫助,但是她現在在城裡,人多複雜,總得提防著,又柔聲道,“大爺,我和您也不熟……您這樣幫我……”
 


    “沒事沒事,我也就給你介紹一個路子,能不能讀還是得靠你自己啊,我可不負責保送。”
 


    大爺爽朗一笑,從旁邊抽了一張紙條,“姑娘,留個你的手機號吧?”
 


    楚歌沒有多的心眼,留了,還跟大爺說了謝謝,大爺把紙條收好,看了楚歌白淨的臉一眼,心說是個好苗子,要是重新回去讀大學,估計是學校裡的女神呢。
 


    四十分鐘後,總算輪到了楚歌的號碼牌,她進去按著櫃檯服務員說好的一整套流程走,最後辦下來一張儲蓄卡,薄薄一張,楚歌捏在手心裡,如同這張卡是一個新生命。
 


    她和櫃檯的小姐姐說了好幾聲謝謝,等走後正好櫃檯暫時休息,小姐姐出來吃飯,保安大爺走過去問了一句,“剛那姑娘怎麼樣啊?”
 


    “可能剛來大城市吧,好多流程不懂,不過該帶的證件都帶了,也不像別的纏人的客戶一樣事情多,來來回回好幾趟都帶不齊。她挺麻利的。”姑娘捧著一碗湯麵,“看著很年輕,怎麼啦,你又想給你兒子介紹對象了?”
 


    保安大爺笑了兩聲,“可不是嘛!”
 


    “哎喲,柴叔,您真是操碎了心。”
 


    櫃檯小姐笑了兩聲,“你們家那個祖宗呀,估計又是嫌棄的。”
 


    被稱作柴叔的保安也樂呵呵地笑,摸著下巴,“得嘞,要到手機號了,回頭讓那姑娘過來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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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歌回去後,帶王巖吃了一頓火鍋,又幫著王巖開了一家小賓館的房間,讓他明天再走。王巖拉著她,意思是喊她留下來,楚歌看懂了,手臂上開始發毛,隨後笑著抽開了手,“王巖哥,你特意過來找我玩呢,一定累壞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兒還要趕車,我先回去了。”
 


    “楚歌,誒,楚歌!”
 


    王巖看著楚歌纖細的背影就這麼離開了自己的視野,不甘心地收緊了手指。
 


    怎麼著也得把楚歌娶回去做媳婦給他生兒子!不能讓那些個外人覬覦!
 


    楚歌逃一樣回自己出租屋裡,深喘著氣,經歷過陸在清,她忽然間看懂了王巖眼底的情緒。
 


    有點令她覺得害怕。
 


    楚歌雙手抱在一起搓了搓手臂,隨後去給自己洗澡,剛洗完澡擦著頭髮出來,手機就在震動。
 


    她瞧了一眼,是陌生號碼。
 


    接通起來喂了一聲,對面一個男聲還挺好聽的,冷冷的但是很有磁性,楚歌剛想問你是誰,那邊就直接道,“過來面試。”
 


    面試?現在?
 


    “做筆試。”男聲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現在,儘快。做插班生走後門自己沒點概念嗎?”
 


    啊?什麼插班生,什麼走後門?楚歌還愣愣地,對面就道,“成才學院成人大專你不是報名了嗎?現在,過來!我還在學校裡,最後接待你一下,半小時之內!”
 


    隨後掛了電話。
 


    楚歌后知後覺回過神來,不會是那個保安大爺幫她報名的吧?這回可真是遇上好人了!
 


    楚歌頭髮都來不及擦,立刻按著成才學院這個名字打車過去,到那裡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四點,有些教師開始準備下班了,楚歌在門口打聽了一下,把那個給自己打電話的男人的手機號給門口保安看,保安指了指最高一棟樓,道,“5樓,你上去就好。”
 


    楚歌道了一聲謝謝,保安看她這麼有禮貌,還笑眯眯道,“小姑娘別急,我們這兒四點下班,還有二十分鐘,走過去夠了。你慢慢走,別跑錯方向。”
 


    楚歌又道謝謝,立刻往著最高的教學樓方向走,她已經好久沒來學校了,心底帶著隱隱的激動,沒想到真的遇上好人了,竟然肯給她安排成人大學,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到了保安所說的大會議室的時候,楚歌還像著初中一樣敲了門,在門口清清脆脆喊了一聲報告,聽見裡面傳出一聲輕笑,隨後有個好聽的男聲道,進來。
 


    比電話裡還好聽。
 


    推門進去,楚歌愣了。
 


    “看什麼看?”柴業坐在最上面的講臺邊上,指了指下面的幾張桌子,“坐下,做筆試。”
 


    楚歌喊了一聲老師好,喊出口又覺得尷尬,眼前的男人看著很年輕,自己這麼喊是不是把他喊老了?
 


    豈料柴業聽了反而微微笑了一下,他大概習慣被人喊老師了,態度稍微轉好,“坐下吧,隨便做幾張試卷,不用緊張。”
 


    楚歌立刻坐下,一邊做題目,一邊緊張,可是好像這些題目都是在她能夠接受的範圍內的,她居然都做得出來。
 


    楚歌有點欣喜。
 


    柴業在一邊又隨口問了一句,“初中文憑?”
 


    “嗯。”
 


    楚歌握了握筆,丟人嗎?不丟人,她不偷不搶,就是過來學知識的。
 


    看見楚歌把背挺得更直了,柴業又咧了咧嘴角笑說,“你就是我爸介紹來讀成人大專那個?”
 


    “啊!”楚歌有些意外,原來是保安大叔替她開了後門,還這麼快替她解決了,“那個是你父親嗎?那我……”
 


    真是太失敬了!下次該去好好謝謝老先生,她還一直喊人家大爺呢……
 


    “不用這麼客氣,他和我說你想讀書但是因為家裡條件沒讀成,你是貧困戶口嗎,我們學校有名額可以贊助你,不用你出錢。”
 


    楚歌受寵若驚,“有……有要求嗎?”
 


    怎麼會有這麼單純的人?柴業又笑,冷冷的人笑起來還怪好看的,“有啊,你成績必須保持在很高的水平,能行嗎?”
 


    剛剛給她的試卷是測試她初中水平如何的,看了一眼似乎都是正確答案,可能以前讀書的時候也是個用功刻苦的女孩。
 


    楚歌站起來連連說了好幾句謝謝,柴業擺擺手,“那這樣,明後天來學校辦理一下手續,因為你是我爸塞進來的人,別的也不用多說,去謝謝我爸吧。雖然他平時也很喜歡塞點人進來,大概是年紀大了善心無處發。”
 


    楚歌紅著眼眶,感覺自己突然間接受了這個社會給予她的好多善意,不再是以往的冷嘲熱諷,讓她心裡一酸,有點想哭。
 


    柴業看了她一眼,又道,“試卷做完,填個表格就可以了。”
 


    楚歌很乖地說,好。
 


    這人像一隻小白兔。
 


    這是柴業對楚歌的第一印象,心說自己父親肯定是流浪貓狗救助習慣了,連著小白兔一起施善心了。
 


    後來填完表格,楚歌上交的時候,又說了句謝謝,又生怕自己手裡的好運溜走,對柴業很恭敬。
 


    柴業微微皺眉,隨後道,“叫楚歌?”
 


    “嗯。”
 


    “過來,我先給你上第一課。”
 


    柴業揚了揚下巴,聲音清冷,“沒必要覺得自己很渺小,人人平等,你大可以抬起頭來堂堂正正面對所有人。有的時候將自己姿態放低,反而給了別人侮辱你的機會。雖然我不會這麼做,但是這社會上總有欺軟怕硬的人。你得學會保護自己,其一就是讓你內心變得強大起來。”
 


    楚歌怔怔看著柴業,隨後握緊了身側的手指,許久回覆他,“柴老師,我知道了。”
 


    “嗯,回去吧,我明天喊人通知你來學校辦手續。”
 


    楚歌腦子裡不期然想到了陸在清那張白白的冷冷的臉。
 


    她想著自己終於可以有機會重新讀書了,是不是……可以學會唱英文歌了呢?
 


    楚歌在回去後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給自己的大姐打了個電話,說是大姐,其實就是老鴇,但是楚歌不懂,因為那個大姐還曾經給過她錢讓她有地方可住,所以後來面對大姐的邀請,楚歌沒多想,心眼單純,從了。
 


    直到接收到陸在清的嘲諷,才慢慢明白,原來,這是賣。
 


    就是拿自己的身體,和男人的錢,做交易。
 


    她不懂大姐算不算壞人,若是壞人,一開始為何無條件給她錢,若是好人……為何騙她做這樣,令人不齒的行當。
 


    楚歌似懂非懂,原來好人和壞人的定義從來都是相當模糊的。
 


    就像陸在清對她好嗎?挺好的,有錢都給她,可是他也很壞,想盡辦法侮辱她。
 


    楚歌沉默,跟那個大姐說了自己這陣子不去了,大姐道,“楚歌,你幹啥不來了啊?和陸少拗斷了?”
 


    楚歌說,“他可能不會再找我了。”
 


    “哎呀楚歌,多少人想要個厲害的金主,你就這樣放跑了!”
 


    大姐急得使勁開導楚歌,“你可別想不開啊,你這是不想幹了嗎?你要是不做這個,接下去幹啥?”
 


    楚歌說,“我想去讀書,讀成人大專。”
 


    “哎呀娃子,現在多少名牌大學出來的過來我們家找金主賣自己,你咋想不開去讀書呀!”大姐著急了,“算了……你要真不想做了,就不做吧,你也不容易。要是缺錢了,你找我姐姐我,我給你安排點不出臺的酒水單子,這樣行嗎?”
 


    她還是不想放跑楚歌,便委婉地來。
 


    不過她並沒有讓楚歌籤那些合同,類似賣身契,幾年幾年都得為了男人出賣自尊,她最開始只是給楚歌拉了一單生意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許是內心那麼一點可憐的同情,看她入社會被欺負地太狠,就稍微放低了自己的手段。
 


    然而這些同情最終還是將楚歌推向了賣身的深淵,從這方面來說,的確無法判定這個大姐到底是好是壞,或許一時的同情,只是出於內心那麼一丁點波動,將自己置放於高於別人的上帝位置稍微施捨一點點善意的時候,沒準能獲得一些平時得不到的自我滿足感。
 


    楚歌掛了電話,起身再次去了學校,這一次她選擇坐地鐵,因為她不去做那種事了,意味著有段空窗期,錢得省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