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水地滾吃死了人

  “那倒是沒有,就咱們這兒鬧得厲害,官府已經管控了,很快就會沒事兒,就是委屈幾位客官了。”

  “要不這樣,我給您便宜點。”

  姜嬌兒一臉不耐煩:“算了算了,你也不用倒給我銀子了,一會兒把咱們的馬給餵了。”

  “得嘞!”

  小二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恰好被姜嬌兒捕捉到。

  真把他們當肥羊了。

  吃完飯,幾人就上樓歇息了。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整座城都透著一股死氣。

  夜晚靜謐的駭人,樓下大堂的燭火也盡數熄滅。

  “這小二嘴裡沒一句實話。”

  沈鶴輕嗤:“明明是水地滾,卻說是鬧災,還說官府管控了。”

  “這若是管控了,又豈會是這般景象?”

  姜嬌兒從包袱裡拿出一套布衣,“換上,咱們出去看看。”

  “真真假假,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

  入夜,月色在陰雲的遮蓋下忽明忽暗。

  樹影婆娑,夜風輕拂過隨風搖曳。

  靜謐的街道上落下兩道身影,步履矯健輕穩,沿著街道一路向前。

  沿途走來,沒有見到任何身影。

  驀地,遠處傳來低微的抽泣聲,在這靜謐的街道上空曠迴響。

  幽怨哀泣婉轉不止,令人毛骨悚然。

  尋著聲音往前,在巷子口處,一個婦人抱著孩子泣不成聲。

  她的腳邊放著一個水桶,水桶有半人高,裡面盛滿了水。

  “是娘對不起你,你走後,重新投胎找戶好人家吧。”

  婦人眼睛一閉,雙手猛地放下,就要將那嬰孩溺進水中。

  “住手!”

  姜嬌兒低喝,猛地衝上前拽住婦人的手腕。

  “這可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麼能殺了他?”

  “你是何人?”婦人嚇了一跳,瞳孔驟然一縮,露出懼色。

  “甭管我是誰,為人母,十月懷胎,怎能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奪取他的性命?”

  姜嬌兒疾言厲色,她從不是多管閒事之人,可身為三個孩子的母親,看見婦人行徑,心裡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既然賦予了他生命,就不要輕易奪走,否則讓他從人世間走一遭白白受苦難,意義何在?

  婦人跌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著孩子,早已是淚流滿面。

  “你也說了十月懷胎辛苦產子,我若不愛他,又豈會把他生下來?”

  “這天殺的世道,我都活不下去更何況是他?不如親手了結他的生命,不讓他在這受苦受難,早日超生投胎去到更好的地方!”

  婦人哆嗦著嘴唇,“我也不是讓他一個人去,我也會陪著他的。”

  她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猛地回頭就要朝牆上撞。

  姜嬌兒眼疾手快拽住她,急忙從腰間取下一個小袋子,“裡面有些乾糧,雖沒多少,但卻可以勉強維持下來,這也是我僅有的。”

  婦人愣了愣,“你們……”

  “留住性命,不管是你還是孩子,這個世道會好起來的。”

  她輕聲安撫,拍了拍婦人的手背。

  婦人抱著孩子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姜嬌兒連忙將人扶起。

  婦人看了倆人一眼:“二位恩人,應當不是平縣人吧?”

  姜嬌兒點頭:“我們路過此處,暫住一夜,本想出來逛逛卻發現……”

  她欲言又止,頓了頓,“這地方,怪得很。”

  婦人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恩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如若不嫌棄,不如去我家。”

  姜嬌兒與沈鶴對視了眼,點點頭同意下來。

  婦人的家就在巷子的背後,周圍基本都荒廢了,屋內一貧如洗,只有一床縫縫補補過的被褥,和一盞快用完的油燈。

  點了燈,倆人才看清婦人的模樣。

  面黃肌瘦,兩側的顴骨高高聳起,一雙大眼顯得突兀。

  本該是美人模樣,卻被磋磨成了這般。

  她懷中的孩子更是毛髮稀疏,沒有嬰孩兒的白嫩圓潤,只有黃皮黃髮。

  “這家裡只有你和孩子?”

  姜嬌兒故意問道,婦人的床腳下放著一雙男子的鞋,鞋上卻沾滿了灰塵,很顯然已經是很久沒有穿過了。

  “我夫君死了。”

  “抱歉。”姜嬌兒輕聲道。

  婦人垂眸,搖了搖頭:“好多人都死了,逃不掉的就死了,逃掉的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夫君把我和孩子關在地窖裡,留了很多食物,我們不敢出去,一日一日的等,等來的卻是整座城的覆滅,食物吃完了,這座城也沒了。”

  “我沒有辦法了,我只能帶著孩子去死。”

  “這座城到底怎麼了?”

  “災害,是人為的災害!”

  婦人眼中蹦出一股憎恨,將她的情緒捕捉,姜嬌兒故作驚訝:“人為?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殘害一城的百姓?”

  婦人搖頭,哭喪著臉:“是官府!是南寧知府!”

  沈鶴眉頭緊蹙,“夫人,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婦人眼淚流淌下來,“平縣如今遭到了水地滾的侵害,可平縣一開始是沒有水地滾的!”

  “水地滾真正爆發的地點,是在南寧府城!”

  姜嬌兒心頭一顫。

  “我夫君是平縣的衙役,他說南寧靠海商戶往來,南寧知府怕破壞了府城的生意,害怕府城出事,所以讓人把水地滾都挪到了平縣。”

  “平縣是距離南寧府城最近縣城,我夫君知道後就回來告訴我,囤了不少糧食在家裡,本是想讓我與孩子離開,可夫君不能走,我與孩子也捨不得離開他。”

  “夫君也以為,這場人為的災害很快就能被制止,可誰也沒想到,災情越發嚴重,縣令大人和南寧知府封鎖了道路,只許進不許出。”

  “逃不出去的人只能困死在這座城裡,我夫君為了鎮壓暴民,死於他們的拳腳之下。”

  “而那平縣縣令早就躲起來了!”

  婦人說到此處,早已泣不成聲。

  “混賬!”

  姜嬌兒狠狠一拍桌,“身為平縣父母官,非但不作為,還枉顧人命!”

  沈鶴輕拍她的手背安撫,轉頭問道:“我們來時的路上聽說水地滾吃死人,可是真的?”

  “是。”婦人點頭。

  “真是稀奇了,瓊州吃水地滾的事情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州府更是出了告示,通知百姓如何烹飪水地滾。”

  “處處都能吃,處處都沒問題,唯獨這南寧府水地滾吃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