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nohi 作品

第29章 舊如煙

路舟雪神色怔怔地看著衛如戈,目光卻是完全散開的,神思不知落到了哪裡,他全身上下都湧現出一股難言的孤獨來,彷彿雪山上陡峭的懸崖,荒涼、淒冷。

 “不是在管教你,我……”衛如戈勸誡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路舟雪的眼睛裡有太多難言的東西,遺憾、眷戀和某種真實存在的無奈,是衛如戈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痛,他光是看著那雙眼睛都覺得難過。

 路舟雪錯開衛如戈的目光,看向他身後因為生氣而顯得不近人情的百里長情,整個人忽然就平靜了下來,言語中除了對待陌生人的疏離漠然,再無其他:“即便天道承認,你我也該心知肚明,所謂師徒不過虛有其表,都是逢場作戲,師尊又何苦當真?”

 “我非朱凰予昭,師尊不必在我身上找尋她的影子。”路舟雪緩緩道,這一聲師尊在天道的警告和逼迫下到底喊出了口,可他和百里長情都很清楚這所謂師徒情誼之中究竟有幾分真假,“所以,也別用對待予昭的規矩來約束我。”

 “路舟雪。”百里長情出關以來第一次喊路舟雪的大名,哪怕後者對他百般冒犯,幾次三番想要斷絕同他的師徒關係,此時此刻,他仍舊像一個包容後輩的長者一般心平氣和地同路舟雪說話。

 哪怕他因為路舟雪的言語很是痛心:“在你看來,本座是將你當作予昭,才會阻止你亂來,是麼?”

 路舟雪沒有回答,可他的眼神表露出的含義就是這樣。

 百里長情看懂了,路舟雪的反應讓他素來毫無波瀾的心境意外地有些失落,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沒有爭辯他從未將路舟雪看作予昭,也懶得解釋他看重路舟雪的緣由只是純粹地惋惜他的根骨。

 百里長情拿出來一枚血紅色雕刻著鳳凰的玉佩,他直視著路舟雪的眼睛道:“本座管教你,是因為你也是本座的徒弟,與予昭無關,本座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分不清男女。”

 不是所謂愛屋及烏,僅僅只是因為,他是他的徒弟,所以被管教、被保護,被……看重。

 “這本是予昭的拜師禮,你不願承認,認定本座是將你看作是她,本座便將這玉佩還給你。”百里長情將玉佩遞到路舟雪面前,後者未接,只是看著他,眼睛裡不再是波瀾不驚的一片,“本座仍舊當你是本座的徒弟。”

 百里長情並不缺徒弟,如今卻固執地維繫著與他這半途冒出來的陌生人的師徒關係,甚至於容忍自己三番四次的冒犯,路舟雪看不懂這位無情道劍修的作為,所以他接下了玉佩,縱使之前百般抗拒,卻也因為對方那一句“你是本座的徒弟”而動容,師尊麼……

 “謝謝。”路舟雪道,將那枚玉佩像之前蕭風灼贈予他的髮釵一樣收進了袖裡,藏進了靈海,臉上神色依舊冷淡,可只有他自己才曉得,他有多高興。

 靠近他,只是因為是他,不是因為他像誰,更不是因為他跟誰有什麼關係。

 路舟雪剛一離開,一向淡然從容的百里長情卻忽然頹靡地坐了下來,臉上顯示出一種被傷透了心的疲憊來,無情道劍修,只要是人,又怎麼能真的無情呢?

 “師尊。”一向強大無所不能的師尊突然流露出脆弱,衛如戈看得心疼,他擔心地在百里長情身邊坐下,勸慰道,“他畢竟不是師姐,您又何必因他的話難過,您還有徒兒呢,徒兒會一直陪伴師尊,必不會叫師尊失望的。”

 “如戈,你也覺得師尊是把那路舟雪當你師姐了?”百里長情走無情道斷情絕愛,對門下的幾個徒弟卻是上了心的,如今大徒弟叛出師門,二徒弟無故枉死,只餘下一個小徒弟,門生凋零,他又怎麼無動於衷?

 百里長情素來淡漠的眼睛裡少有的出現了痛處和迷茫,他似乎想從小徒弟那裡得到一個答案,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衛如戈心有不忍,卻還是實話實說:“若非如此,您何故如此執著於他呢?”

 “師尊,徒兒此話逾越,卻不得不說,您分得清人,卻當真沒有在路舟雪身上找師姐的影子嗎?”衛如戈跪在百里長情面前,抓住了他師尊因為練劍而滿是繭子的手,言辭懇切,“師尊修無情道,卻最是重情,可您不要把自己困住了,您還有我,還有大師兄。”

 百里長情一直覺得自己並未把路舟雪當作是予昭,可如今小徒弟這麼毫無遮掩地問出口,他發現,他也不是全然公允的,他的確沒有將路舟雪當作予昭,卻在他身上找徒弟的影子。

 “師尊,徒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少女時期的予昭一身紅色羅裙明豔動人,如同驕陽般熱烈,所以他為她起名“予昭”,便是希望她永遠這般燦爛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