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那是她的光…
那日陽光正好，他揹著光走向她，嘴角始終掛起若有似無的弧度，很是溫柔……
他的一雙鳳眼略微彎了彎，直勾勾的盯著她，裡面彷彿有星光在轉動，讓人不由自主的自願沉溺於其中，他的聲音是小孩獨有的稚氣，卻很是清澈，很是溫柔，使人不受控的追隨他的身影，他的身上會時不時的傳來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安撫了她惶恐不安而急躁跳動的心臟。
不知是陽光耀眼，還是茉莉花香太過於沖鼻，她不自覺的恍了神，鬼迷心竅般的伸出了手，不受控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很軟，很溫熱，她有點被燙到，想要抽離，但還是忍了下來，竊取這來之不易的溫暖，她的世界已經冰封太久，昏暗太久，她不想放過這闖進來的炙熱的光芒。
她願意交付真心，但還保留著一定的戒備，不是他不好，而是自己不敢，自己怕了……
自父親吸毒的事在小區傳開後，她成了重點“觀察”人物，也就是被霸凌。
同學、老師、朋友、街坊鄰居的叔叔阿姨……，她不明白，怎麼一夜之間，所有的人和事都變了，曾經美好友愛的世界，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她每次都頂著一身的傷和全身溼漉漉的衣服回到家，可能是鄰居阿姨的洗菜水，或是鄰居叔叔的洗腳水，可能是同學伸出的腳，亦或是後桌的尖銳的筆尖，還有老師漠視的眼神，全世界都在告訴她有罪……
她面無表情的回到家，並沒有抱怨，許是因為習慣，她已經記不起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遭遇這些的，只感覺到似乎已經很久很久……
回到家以後，如果運氣好的話，她的父親會慈愛的看著她，向她懺悔他的罪行，一開始她會信，她堅信自己的父親可以變好，可隨著時間的流動，傷口的增多，她只剩下了麻木，大多數運氣都是不好的，她只想祈求母親晚點回家，因為她總是擋在她的面前，得到的是比她還多的傷，密密麻麻的滿是淤青……
她的母親，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幼兒園接她，因為她要照顧這個已經接近殘缺破洞的家庭，而她的父親，她早已不敢奢望……
那天，一個小男孩挺身而出，阻擋了一個鋒利冰涼的刀片劃傷自己的肌膚，他成了她破舊人生裡不敢奢望的光……
他送她回家，那天，她很開心，因為有人終於接納自己，快要到小區時，她和他道別，怕街坊鄰居的叔叔阿姨誤傷他，他摸了摸她的頭，那天是陰天，她卻感受到了被陽光照射的溫暖……
可好夢不會長，它總是在你快要沉陷的時候打破，她聽到他和那些人一樣咒罵她，編排她，那一刻，彷彿一片又一片的刀子掉落，一片又一片的削她的皮、她的肉、她的骨頭……
她堅信他是看見她了的，但他並沒有停止，而是揭開柔和外表下的本該對她的態度，那一天，她存在不久的光掉落，她的世界還沒有完全被照耀就又剩下一片黑暗……
她記起來了，她的母親帶走父親那天，是她的生日，桌子上有一個蛋糕，很是漂亮，插著六根蠟燭，明明是為了她準備的蛋糕，她卻沒有碰的資格，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母親，身體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她的母親似乎變得和父親一樣了……
母親笑得極其溫柔，她本身也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只是她太久沒有見到了，沒有見到她這麼笑了……
母親把蛋糕分給父親，輕柔的囑咐他慢點吃，還有很多，父親並沒有立即動，他眼眸動了動，有點意味不明，看了看旁邊的我，又看了看母親，眸光很是複雜。
片刻之後，他笑了笑，像是釋懷，像是解脫，他吃了一大口，許是覺得不夠，他又直接用手挖出一大口往嘴裡送……
母親看著看著就哭了，也往嘴裡瘋狂送著蛋糕，但她不讓我吃，父親也不讓，這一刻，兩人莫名的默契。
吃到一半，兩人皆是沉默，半響，父親從母親衣服裡抽出她的手，那是一把刀，我看著莫名的心慌，我傻眼了，我不知道母親拿著刀是做什麼，我的大腦來不及反應……
父親手肘撐在桌子上，身體顫抖的厲害，他深呼一口氣，然後顫顫巍巍的伸向母親，把她拿著刀的手帶向自己，神情猶如當初愛她的模樣一樣溫柔，鼓勵的說道：“動手吧”。
他知道他的妻子在蛋糕裡下了藥，為了不讓他起疑，她自己也吃了，他堅信，她既然下藥，那她就能救自己，所以他並不擔心。
可父親想錯了，許多年之後，我才知道，母親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自己要活，蛋糕裡下的是農藥，拿刀可能是因為怕出什麼意外，要做的決絕一些……
他控制母親的手狠狠的帶進自己的身體，滾燙的淚掉落在他的手背，他艱難的顫顫巍巍的抬手為母親撫去眼角的淚，卻沒有用，怎麼也擦拭不盡母親如堤壩般噴湧的淚水。
他嘆了口氣，氣力漸漸的消失，他緩緩的靠在母親肩膀，小聲的懺悔，“妞妞，你受委屈了，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妞妞，這是母親的小名，在父親還沒有徹底被毒品毒害之前，她經常聽父親這麼叫，那時候的父親，是真的很喜愛母親，不管颳風下雨，他都會親自去接母親上下班，然後每天去幼兒園接她，做著飯等待母親回家，他說，母親上完一天的班，已經很累了，他不能讓他的小公主下班後還這麼累，這些本就是他作為一個丈夫該乾的……
母親早已淚痕滿面，她吸了吸鼻子，輕柔的笑了笑道：“不是你的錯，是毒品的錯，林哥，我們下輩子再見，好不好，下輩子，我們都要好好的…”。
父親驚恐的看著她，眼裡閃過一絲恐慌和害怕，他用盡全力的微微的抬了抬已經疲憊的睏意十足的眼皮，掃了一眼桌上的蛋糕，似是猜到什麼，一滴淚悄無聲息的從通紅的眼角掉落，顫抖的唇瓣輕輕動了動，並沒有發出聲音，他就緩緩的閉上雙眼，坐在一旁的我看見了，父親似乎說了一個“好”字………
母親抽出刀，看了一眼嚇懵的我，她什麼也沒有對我說，只是摸了摸我的頭，很溫柔，眼眶裡漸漸沾染上了晶瑩閃過的水霧，讓我看不清母親的身影，等我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場景的時候，母親抱著父親，一雙漂亮的眉目閉上，嘴角是掛著笑的，似是解脫，心臟處插著一把刀，紅色的血跡染紅她不怎麼新、不怎麼白的有許多補丁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