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艦在人在，艦亡人亡

此時的丹陽艦被命中120毫米以上大口徑炮彈7發，各種小口徑炮彈30餘發，前主炮和左舷三門75毫米速射炮被毀，上甲板以上的建築和武備，除了指揮艦橋基本完好，其他外露設施基本被一掃而空，艦上230人中，含軍官27人，海兵203人，一共戰死軍官9人，海兵33人，重傷34人，輕傷無算。

這些都還不算是致命傷，最要命的是左舷水線以下被打中的部位，左舷進水將近400噸，差點讓丹陽艦傾覆，無奈之下，艦長賀定元上校下令向右舷注水，企圖將艦體扶正。不曾料穹甲已經被打穿，右舷注水後，艦體吃水明顯增加，變成了水線以下的穹甲處不停的漏水，由於損失人手太多，加上水線下艙室堵漏作業困難，很快導致鍋爐艙熄火，連帶著整個艦上失去動力，原本依靠四臺電動水龍的抽水工作也被迫停止，前出待機的雷雹艦也加入進來搶救，可惜迴天無力，到了下午五點半左右，賀定元上校下令棄艦，唯一倖存的一條小艇，在五六個海兵的號子聲中，艱難的吊放到海面上，隨後安排重傷員優先撤離，雷鳴艦也陸續吊放小划子開始來回撤離艦上人員。

等艦上人員基本撤離完時，還剩艦長賀定元上校和艦務長嚴義德中校兩位軍官在艦上，賀上校拒絕了艦務長陪同的建議，命令其下艦後，蹣跚著穿過艦橋內部通道，將頂部桅杆上的黃龍旗慢慢降下，疊好，然後在友艦眾人圍觀下返回指揮艦橋，此時海水已經漫過前後主炮的露炮臺位置。

已然甦醒的邵鐵均准將在艦上的一片喧譁聲中，推開指揮艦橋側邊艙門，瞭解到賀艦長企圖後，緊急下令用探照燈照射丹陽艦艦橋，並用燈光信號命令賀艦長撤離。

此時，指揮艦橋裡漆黑一片，黑暗中的賀定元上校，正在摩挲著手裡的海兵黃色金龍旗，心中不住懊惱，由於自己的指揮失誤，導致丹陽艦進水沉沒。

剛好一束刺眼的燈光打在側面的舷窗上然後又繞過去，再有燈光打過來又轉回去，讓賀艦長轉身看向外面，眯著眼睛看去，對面艦上還有星星點點的燈光信號，導航出身的賀艦長慢慢讀出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邵鐵均”，這個信號反覆在發送。

賀艦長搖了搖頭，想到棄艦以後回國，被沒完沒了的隔離審查盤問，然後定罪、降級、解職，想到數十名戰死的下屬，滿是血汙、殘缺不全的身影，想到年少時考入海兵大學堂，家鄉眾人的敬仰，青年時成親生子，一家其樂融融，中年時擔任丹陽艦艦長，同僚下屬嫉妒羨慕的眼光，最後又想到禍及後人，家人子孫在別人指指點點中抬不起頭的卑微。

賀定元上校心裡百念叢生，到了最後，他整了整著裝，從指揮椅上拿起自己的軍帽，端端正正的戴好，然後走出艙門，面對相隔兩百米的揚州諸艦，右臂曲肘，握拳輕敲左胸，給各位同僚敬了最後一個禮，在揚州艦探照燈的照耀下，賀艦長白色的身影灼灼生輝，片刻之後，禮畢，轉身，伴隨著對面眾人的大聲呼喊，頭也不回的大踏步回到艙室，此時，海水已經加速漫到指揮艦橋的地板。

賀艦長費力的關上艙門，然後端坐在艦長指揮椅上，撫摸著丹陽艦的黃色金龍戰旗，小聲哼起海兵們最熟悉的大明海兵軍歌：大海之上、龍旗飄揚，大明海兵、戰力最強，信仰堅定、紀律嚴明，團結友愛、英勇戰鬥，屏障四海、雄視三洋……

大明曆527年7月18日晚六時三十分許，丹陽艦艦長賀定元上校與艦同沉，壯烈殉國，歿年42歲。

揚州艦側艦橋上的邵鐵均，心力憔悴、淚流滿面，在眾多軍官的注視下，一邊唸叨著賀定元的名字，一邊蹣跚著走向休息艙室，從背後看去，原本一身漂亮將軍制服映襯的挺拔身影，一瞬間變得像老了十餘歲般岣嶁起來。

大明曆527年7月19日上午十時許，破爛不堪的烈陽編隊與殘缺不全的“北海專案”所屬戰艦返回仁川港，站立在港口和周邊炮臺上的海兵們，鴉雀無聲，默數著進港的艦船數量，原本出戰時共計有大小戰艦15艘，此時返回的只有八艘，看起來數量不少，但完好無損的基本沒有，揚州艦速射炮全部被毀、尾部被炸的像被惡狗咬過一口樣缺了一大塊；蘇州艦同樣速射炮盡毀，艦首150毫米炮臺被炸成一個大窟窿，艦體上同樣是大小不一的各種彈痕；烈陽艦看起來破爛不堪，中彈33發；鳳陽艦中彈32發，全艦上下尤其是右舷，像是被硫酸洗過一遍；浙柯艦同樣傷痕累累，全艦左舷所有武備被毀。

至於溧陽艦，進水嚴重，在快到港口時，海水已經基本漫到上甲板，經請示後，溧陽艦衝灘坐沉在仁川港外400米左右淺灘，臨時充任港外炮臺。

7月19日中午，各艦先是彙報了戰果，擊沉敵浪速級巡洋艦一艘，還有千代田號、筑紫號巡洋艦，總噸位約7500噸，重傷敵旗艦松島號、橋立號、浪速級一艘、扶桑號巡洋艦，其餘各艦均有損傷。

最後，經過統計後，傷亡數字報給了“北海專案”副指揮官，在指揮艦橋上頭纏繃帶的邵鐵均准將，薄薄一張紙捧在手裡，猶如千鈞一般重，看著上面的一行行數字心如刀絞，從海州出發的2776名子弟兵中，揚州艦編制295人加10人的專案指揮部，中彈67發，亡60人，失蹤2人，重傷103人；蘇州艦315人，中彈46發，艦長艦長郭顏德上校重傷，亡47人，重傷82人；鳳陽艦230人，中彈32發，亡47人，失蹤10人，重傷42人；溧陽艦230人，中彈33發，坐沉仁川港淺灘，亡33人，重傷37人；丹陽艦230人，中彈27發，重傷戰沒，艦長賀定元上校與艦同沉，亡41人，重傷34人；烈陽艦230人，中彈33發，艦長勞得祿上校殉國，亡23人，失蹤6人，重傷47人；浙柯艦146人，中彈23發，亡27人，重傷26人；浙婺艦146人，戰沒，艦長蘇遠鏡中校及全艦官兵悉數陣亡；浙甌艦146人，戰沒，艦長李平中校及全艦官兵全部陣亡，雷騰艦133人，碰撞沉沒，艦長常廣榮中校開槍自殺，亡9人；雷霆艦133人，近失彈沉沒，亡2人，失蹤11人，傷17人；雷雹艦133人，戰沒，艦長翁毅中校以下，僅2人倖存。

北海專案一共十五艦，戰沉七艦，其餘八艦出戰2776人，陣亡741人，重傷388人，輕傷無算，傷亡率接近40.7%，若是尋常陸兵作戰，死亡率超過10%就會崩潰，如此驚人的戰損率，也就大明水師能夠承受，即便如此，倖存歸來的官兵，尤其是海兵們，士氣低落、精神崩潰，很難再組織像樣的進攻了。

特別是海戰最高指揮官的邵鐵均，在看到六位艦長陣亡後更為難過，賀定元上校心高氣傲，作為新銳的鳳陽級巡洋艦艦長，居然選擇與艦同沉，死得尤為悲壯；勞得祿上校死狀甚慘，作為自己的老下屬，不說有多麼能幹，朝夕相處十來年，尤其是出戰前一天開會，還給自己點過一次煙，沒想到居然是最後一次見面，笑眯眯對著自己這個老上司的模樣清晰可見，可惜就這麼戰沒了。

常廣榮中校，因為雷騰艦出擊時意外與轉向的蘇州艦碰撞，進水過多堵漏失敗，常艦長在宣佈棄艦後，直接開槍自殺。

雷雹艦翁毅艦長，快到中校服役最高年限了，平時話很少，一旦有任務交過去，不管難不難，吃不吃虧，只會搓搓手，笑呵呵的先先接下來，沒想到這麼忠厚的老艦長，也就此不見。

想到此，邵鐵均更加頭痛，強忍著眩暈，吩咐專案指揮部的贊劃們，擬好上報前指和海軍都督府的戰況報告，在看過以後，又加了幾句，此次出戰傷亡率過高，艦隊官兵厭戰情緒嚴重，急需安撫，以及維修、補充艦船、人員和彈藥，如此種種，中午兩點左右，將草草整理後的電報，通過仁川港的電報房發往海州和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