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 89 章

蕭厲帶著一隊輕騎,冒雨夜馳回營地,雨水從他們溼透的披風和袍角淌下,馬蹄在疾跑間濺起水花,似狩獵而歸的群狼。

隨行的小將一過哨門便同值守的小校大喊:“西二營剿匪歸,擒匪三百餘名,繳獲兵刃四百餘件,鐵箭兩百餘支!”

那小校慌忙翻出筆墨,在隨身攜帶的冊子上記錄下了什麼。

這番動靜,也引得營地其他將士探頭探腦張望,眼見西二營的騎兵打馬而過,眼中不乏露出羨慕之色,低聲議論道:“西二營這個月都出兵剿匪多少次了啊?坪州和陶郡外的匪窩都給端完了吧?”

“豈止,前些天我就聽西二營那邊的說,他們剿匪已經剿到忻州和伊州邊界去了!”

“西二營那幫兔崽子跟著蕭將軍算是風光了,光是這幾次剿匪都能攢下不少軍功了吧!”

蕭厲徑直回了西二營,押回來的那三百多名山匪自有隨行小將安排勞役去處,他翻身下馬,剛把把韁繩扔給帳前迎上來的小卒,便見譚毅過來:“可算把你給等回來了!”

蕭厲略有些意外,譚毅這時候過來找自己,應該是聽到了他回營的消息,大晚上的尋他肯定是有要事了。

外邊雨勢大,他邀譚毅一併進帳,扯下了身上淌水最兇的披風遞給親兵,在桌前給譚毅倒茶:“雨夜路不好走,壓著俘匪回程慢了些,可是軍中出了什麼事?”

譚毅“嗐”了聲:“這些日子你領著西二營的人往各大匪窩跑,一去就是三五天,想逮你可不易,我就是奉範將軍的令來告你一聲,接下來幾天都好好待在軍營裡,別去剿匪了。”

蕭厲把倒好的茶推向譚毅那邊,抬起頭問:“為何?”

譚毅道:“三日後便是翁主的封禮大典,你要是又一頭扎匪窩裡去了,範將軍回頭能扒我一層皮。”

蕭厲皺眉:“什麼封禮大典?”

他這大半月一直在山裡剿匪,對坪州政務所知甚少。

譚毅解釋說:“南陳那邊已同咱們簽了盟書,只等過幾日他們的押送的糧草入關,翁主就要前往南陳,當下暫定了李垚先生和陳大人主持關內大局。依李垚先生的意思,咱大梁和南陳盟約既已定,大可再弄出些聲勢,引更多大梁舊臣或是義軍前來歸順。最好的法子麼,當然是追封王爺和世子,翁主不久後以大梁公主的身份嫁去南陳,也更加尊貴。”

蕭厲從譚毅提及已同南陳簽訂了盟約,就異常沉默,等他說完,才用和平日裡無異的語氣道:“我知道了,辛苦譚大哥走這一趟。”

譚毅沒發現他那點微妙的反常,見他甲冑下的衣物溼透,也需儘快更衣,當下便起身道:“話帶到了,我也就不多留了。”

蕭厲起身送他出帳,譚毅臨走前似乎想賣他個人情,壓低了嗓音同他說:“你剿匪的功,範將軍都記著呢!”

旁人還不知風聲,但他是範遠的副將,知道的消息自然比旁人多些,陳巍想招蕭厲做女婿被他婉拒,陳巍雖沒說什麼,但不少知情

人都暗地裡覺著他不識抬舉,也拿不準陳巍後面會不會介懷此事。

雖說蕭厲是翁主嫡系,可翁主前往南陳後,坪州和陶郡的主要決策權還是在陳巍和李垚手中,陳巍若是有心,能給蕭厲碰的軟釘子可就多了。

範遠是陳巍最信得過的人,範遠的態度,很大程度也就代表了陳巍的態度。

蕭厲聽懂了譚毅話中的意思,點了點頭,向他低聲道了聲謝。

譚毅走後,蕭厲回到帳中,卻也不曾換下那身溼衣,只撐手枯坐在桌前,望著已被他密密麻麻做了不少標記的南境輿圖,不知在想什麼。

做了蕭厲親兵的趙有財端著熱水進帳來,便見蕭厲衣袍泅出的水跡已在地上匯聚一小灘了,他忙叫了聲:“我滴個將軍哎,您衣裳都溼成這樣了,怎麼也沒換?()”

蕭厲凝神盯著輿圖,似思索到了關鍵處,說了聲:別吵。?[(()”

趙有財滿嘴的碎碎念立馬就止住了。

他能成為蕭厲的親兵,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他嘴皮子利索,機靈擅打探各種消息,且極有眼力勁兒,還在前往坪州路上時,他就想方設法地在蕭厲跟前獻殷勤,蕭厲也的確需要個消息靈通又替他打理諸多瑣事的人,便將他留在身邊了。

蕭厲眼下明顯是在研究兵防,趙有財哪裡還敢打擾,那輿圖上密密麻麻的墨跡,他瞅上一眼便覺腦袋疼,也只有蕭厲自己才能看懂了。

他怕蕭厲著涼,出去弄了個火盆子進來給他烘著身上衣物後,便站樁似的守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趙有財都站得快打盹兒了,才聽見蕭厲那邊有了動靜。

他睜眼便見蕭厲已收起輿圖裝進防水的捲筒裡,幾下扯開手上的臂縛,扭頭衝他說:“給我拿件袍子來。”

趙有財忙翻找出了件蕭厲常穿的箭袖輕袍遞過去,不解道:“這般晚了,您還要出去麼?”

蕭厲卸甲換上那身箭袍,也不顧髮梢還往下滴著水,背起裝輿圖的捲筒掀簾便往外去,只留下一句:“我

最遲明早歸,期間若是有人尋我,你替我應付一二。”

譚毅前不久才來過,趙有財以為蕭厲是有要緊軍務在身,也不敢多問,連忙應下了。

-

夜雨喧囂,溫瑜看完手中長卷,收攏放回書架上後,方吹滅了這書櫥一角的燭火,抬腳走向那件還不曾試穿過的婚服。

坪州官坊數十名繡娘趕工數月方才繡出的嫁衣不可謂不精緻,料子上繁複的暗紋在燭火照耀下,如日下流波褶褶生輝,比髮絲還細的金線繡出的鸞鳳振翅長鳴,除卻華美,更多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威儀和雍容。

一如她即將要迎來的這場大婚,繁華之下,是權勢和野心的角逐。

溫瑜抬手輕撫過那雲錦的料子,不知何故,眼前忽浮現起了兄長和嫂嫂成婚時的情景。

那時她方十二歲,只記得闔府都張燈結綵,掛滿紅綢,母妃提前給下人們裁製了新衣,來來往往的賓客談笑聲和牆外的鞭炮聲混在一起,熱鬧得恍若隔世。

() 拜天地時,周遭人一起鬨,說些打趣新人的話,兄長那張溫潤清雅的臉,便從耳尖紅到了脖子根,嫂嫂跟著傾身拜下去,蓋頭被風吹起一角,便見蓋頭下新婦暈著胭脂嬌靨亦是唇角彎彎,父王和母妃坐在高堂上,鬢髮微霜,眉眼含笑。

那才是真正的成親吧?

紅綢彼端之人,是心上人。高朋滿座,親眷皆在。

溫瑜垂下眼,捻著婚服的袖子在原地靜立了一會兒,才取下這身華裳去裡間換上。

陳夫人拿了她的身量尺寸去裁製的衣裳,自是合身的。

溫瑜換好婚服坐到梳妝檯前,縱使銅鏡映物偏黃,此刻又是晚間點著燈燭,昏光更甚,但銅鏡中映出的女子,依舊明豔不可方物,只是眼神過於冷和靜了些,看著不像個新娘子,唇色相較於這身衣物而言,也略顯寡淡。

溫瑜從妝奩裡取了一片染有口脂的胭脂紙,對鏡微抿。

閃電劈下,雕花紗窗外一片森白,隨即是天裂般的雷聲炸響,那原本緊閉的房門,也在這一聲炸雷裡,被人從外邊大力撐開。

冷風灌進,吹得滿室紗幔飄飛。

溫瑜手中還捻著那胭脂紙,回眸看去,便見來人兩手撐著門框,衣發溼透,高大的身形將耀白的閃電都全擋在了外面,滴著水的亂髮下,一雙狹長漆黑的狼眸正盯著她。

溫瑜眼中有過短暫的錯愣,但很快恢復了平靜,說:“這個時間點,昭白不會放人進來,你避開她的耳目,想來廢了不少功夫。尋我有事?”

蕭厲說:“你丟了東西。”

溫瑜聽到此處,已不動聲色蹙起了眉。

蕭厲抬腳朝她走近,中指勾著絡子垂下一物,說:“還你。”

正是溫瑜弄丟的那枚香囊。

他是冒雨而來的,他渾身溼透,香囊自然也已被雨水浸透,絡子上的流蘇正往下滴著水。

溫瑜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對鏡畫起眉,道:“不是我的。”

蕭厲看著她對鏡描眉,說:“那晚你走了,我在湖邊撿到的。”

他聲線平穩,只是淋了雨的緣故,聽起來有些啞

似被他擾得沒心思畫眉了,溫瑜停下手中眉筆,回過頭有些冷漠地看著蕭厲道:“我說了,不是我的。蕭將軍,你今日冒大不韙前來,若只是為同我說這些,大可離去了。”

她轉過頭欲繼續畫眉,卻被蕭厲攥住了持眉筆的那隻手,他半低著頭,看不清面上神色,只輕聲問:“溫瑜,你在逃避什麼?”

溫瑜別開眼:“我聽不懂蕭將軍在說什麼。”

蕭厲將那枚香囊放到了溫瑜梳妝檯邊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說:“我打開看過了,裡面是我刻給你的那枚鯉魚木雕。”

溫瑜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攥緊,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蕭厲說:“撿到這香囊的時候,我很高興,高興你或許也是有那麼一丁點喜歡我的。你要忻州和伊州做嫁妝,我藉著剿匪,摸清了忻州和伊州周邊地勢和兵力佈防,也想出了不需要再和任何一方聯手,同樣能奪下忻州和伊州的法子。所以想來問問你……”

屋外雷雨聲更甚,雨水打在窗欞上噼啪作響。

他攥著溫瑜手腕的那隻手微微收緊,艱澀開口:“溫瑜,不嫁你的陳王了,嫁我行不行?”

“梁國,我替你復。你溫氏一族的仇,我替你報。”!

糰子來襲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