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鴻雪 作品

第89章 天下無賊

陳大壯欲言又止,端起茶杯裝作喝茶。邵勇起身,拍了拍陳大壯的手,一本正經道:

 “有啥不能說的。我們都是外地人。你這麼一說,我們這麼一聽,就過去啦!相信我們哥倆,口風緊著哪!不會跟當地人亂嚼舌頭。”

 “唉!”陳大壯嘆息一聲,搖搖頭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說出來,也沒什麼。就是今天那個鯰魚,他拉一趟要參佰。”

 “憑啥多出一百塊?來錢快,直接搶不就得了!”

 連雙壓不住火,直接發飆。邵勇壓著連雙肩膀,把他按坐在竹椅上。

 陳大壯斜了眼連雙,暗暗佩服邵勇的沉穩。哼了一鼻子,衝連雙道:

 “你啊!油梭子發白——短煉。別看你哥倆年齡差不多,可心性卻差不少。”你別不服,“你看人家,就是沉得住氣。臨大事有靜氣,才能成大事。”

 連雙被陳大壯嗆,更加不自在,氣呼呼扭過身去。陳大壯也不跟連雙一般見識,繼續介紹:

 “這個鯰魚倒有些本事,跟南寧貨站的人混得熟。別人的貨,在貨站等車皮,他的不用,可以直接裝車起運。這世道,轉得比風車都快啊!我這糨糊腦袋,跟不上的啦!”

 “噢!沒想到這個鯰魚,還有這待本事。大壯哥,不奇怪。這年頭,有錢能使磨推鬼。讓鬼推磨,已算不得新聞。”拿起茶壺,替大壯和連雙倒上,“喝點水,消消火氣。只是加一佰,有那麼點小貴吧!”

 “他也是憑關係掙錢,哪能一個人獨吞?”

 陳大壯替鯰魚開脫。

 “你吃肉,他喝湯!這話我怎麼聽著有點耳熟呢!你們倆不是一夥的吧。”

 邵勇拿話激陳大壯。連雙聽了,來了精神,繼續敲打:

 “老實交待,這多出的一佰,你分多少?”

 陳大壯不滿地翻了連雙一個大大的白眼,不滿地訕笑道;

 “不瞞你說,他還真給我拾塊錢提成。要是你們用他的車,這拾塊錢,我不要啦!”

 “一言為定!但不是拾元,而是伍拾。”

 “不可能,那小子鐵公雞一毛不拔。你這麼幹,不是喝他的血?”

 聽邵勇說把多出的一佰對摺,陳大壯眼睛差點驚得掉下來,砸在腳面子上。

 “只要你聽我的,他一準答應。”

 陳大壯不置可否,端起茶杯自顧自喝水。邵勇和連雙對視一眼,尋思這陳大壯是啥意思?要不要主動跟陳大壯攤牌?

 連雙見邵勇端杯喝茶,也有樣學樣,一言不發。陳大壯卻按捺不住,撂下茶杯,抹了把鼻尖上的細汗,黑又亮的臉龐,透著幾分無奈,嘆息一聲:

 “邵勇、連雙,一手好牌讓我打稀爛。你們說,你們倆外地人,到我這兒,是不是得求著我?”直著脖子,瞪著眼,“ 可誰讓咱趕上這茬口兒呢?地裡的蕉不硬氣,不給人爭臉,等不起啊!”

 “我們等得起,大壯哥,不用著急!”

 連雙嘿嘿一樂,喝了口茶,回了一句。陳大壯騰地站起來,踢了腳坐著的凳子,呼吸急促,吼道:

 “屁話!癤子不在你臉上,你當然不著急!”

 “大壯哥,在商言商。你有蕉,我有錢,買賣不成仁義在,幹嘛罵人呢!”

 邵勇起身,去拉陳大壯。陳大壯氣呼呼,半推半就重新坐好。

 “我們現在可以談談香蕉了,說吧,我們一萬斤,什麼時候能夠裝車?”

 邵勇氣定神閒,笑吟吟地看著陳大壯。陳大壯緩了緩,心平氣和,近乎哀求:

 “三萬斤蕉,價格我給你們對摺,每斤伍分錢。箱子,我們也買別人的,還是伍角錢一個。五天內起運。你看咋樣?”

 “不行!不是價格問題,也不是我們不肯幫你,是天氣越來越熱了,損耗大。我們一時消化不了,保不齊會爛在手裡。”

 邵勇咬住了,不欠一點口縫。陳大壯轉身一拉連雙,紅著眼,發牢騷:

 “你看你兄弟,大老遠來一趟,就弄一萬,去掉車腳路費,再去掉雜七雜八,還有的賺嗎?不是白忙嘛?”

 陳大壯看著老實厚道,一張嘴說話,卻透著行里人的精明。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邵勇和連雙同時心下一沉。倆人腦子裡迅速算了一筆賬。是啊!一萬斤香蕉運到東北老家,貨款與運費是一樣的。扣除雜七雜八的費用,真如陳大壯所言,沒賠,但也沒賺。

 邵勇已經把話說死,不好應承。連雙靈機一動,拍了拍陳大壯拉自己的手,笑道:

 “跑不了!大壯哥,你先把手撒開。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有難,兄弟怎能瞪眼瞅著?我也一萬斤,都要盤蕉,單的,小的,不要!”

 “我的也一樣。盤蕉。”

 邵勇補充一句。

 “再加一萬吧!你倆也看了,多好的蕉啊!每斤五分錢,不跟白揀的一樣啦?要是賣不出去,就只能拿去餵豬,多可惜啊!”

 陳大壯一臉烏雲,心疼得想哭。他仍不死心,極力想說服邵勇和連雙。邵勇被陳大壯為村民辦事的真誠打動,軟了口氣,好言安慰:

 “大壯哥!不是我們哥倆心硬,不通人情。我們的情況,你不瞭解。我們倆販香蕉,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心裡不落底。這二萬斤香蕉能不能賣上價,賣不賣出去,都還不知道呢!”

 “陳大哥,這趟我們要是賣得好,回身立馬再走一趟,幫你把地裡的香蕉都賣出去。”

 連雙也適機插話,替邵勇解圍,也給陳大壯一顆寬心丸。陳大壯嘆息一聲,算是認可,每斤價格上浮了兩分。

 亞熱帶的月亮升上來,月光水銀般傾灑。房屋、院落、畜舍、池塘……整個村莊都浸泡在月光裡。夏蟲唧唧,時斷時續。微風習習,蕉葉婆娑,搖曳出天籟的美麗。

 安頓邵勇和連雙睡下,陳大壯匆匆離家,到村中安排明天割蕉的人手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邵勇和連雙睡得沉,並不知曉。

 第二天,陳大壯接了邵勇和連雙的押金,還不落底,把連雙拽在身邊,名義上是監工,實際上是當人質。邵勇也不點破,私下跟連雙交待,讓他盯著點,別什麼都往筐裡裝。連雙會意,與邵勇分手。

 離開金條村,邵勇直奔南安火車站貨運處。貨運處與客運站並不在一處。邵勇費了不少周折,在一條衚衕的盡頭,找到了貨運處。貨運處是一片狼藉的空地,靠北邊是一排紅磚趟房,趟房前鋼鐵架子搭著一個高大雨棚,下面停著一節正在卸貨的車廂。如果沒有這車廂和地上的鋼軌,很難將南安貨運落在它頭上。貨運處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