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十章 師徒情

    “這事兒蹊蹺,”梁師成說,“朝真斷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番話。”
 

    汴京城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號稱“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
 

    平民百姓的三間房就能賣出幾千貫的價錢,要是個略有些頭臉的商賈或是小官吏心中不足,要再加上一個小院,那院子也不必多周正,輕輕鬆鬆就要超過萬貫了。
 

    所以一家子擠一間屋不是什麼稀奇事,三間房的院子住上十幾二十口也是稀鬆平常。
 

    房價太高了呀
 

    汴京的平頭百姓,一個月也就一貫錢上下的進項,要是靠自己,那是一輩子也買不起天子腳下一間泥屋的。
 

    所謂“萬貫家私”,在這裡實在是連誇耀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但這說的都是市區略外圍的地方,要是往裡走,那又是另一幅模樣。
 

    一扇扇朱門,一座座繡戶,看看那氣派的門庭,再看看一眼望不到頭似的圍牆,似乎土地價格又極便宜了。
 

    牆內有池邊柳,有水中亭,有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還有盪鞦韆的佳人,嬉笑著追逐打鬧,偏惹得走在牆外的人徒增煩惱。
 

    想那佳人該是生得如何明眸皓齒的有,想那佳人怎麼就能住得上這樣的房子,自己怎麼就頭上無片瓦,腳下無立錐之地呢
 

    當然後一種很少,畢竟皇宮外圍這一圈都是達官顯貴們住的,人家自有巡邏的健僕,牆內有,牆外也有,要是個泥腿子在人家牆下走走停停,被當了賊呵斥幾句算是極客氣的。
 

    一個心情不好,人家拎了木棍過來,腿骨都要敲成三節哪
 

    這樣一片片的房屋裡,王黼的宅邸也稱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他嘴甜心狠,懂得奉承官家,也懂得如何大把往懷裡撈錢,他還很仔細,知道用什麼辦法可以少花點錢。比如說誰家的妻女生得美,他要是花大價錢,說不定也有那等沒骨氣的就讓給他。可他有一門不花錢的小技巧
 

    他會上奏章,往官家面前告狀。告狀的理由自然不能說“他家的小妾不給我睡”,但可以換一個理由把人家全家都流放去吃荔枝,專剩一個美人拉到自家府邸裡。
 

    有人不信服,認為憑什麼他彈劾,官家就認呢那彈他成不成可彈劾的手藝大家都差不多,說恭維話的手藝誰也不如他。王相公就是會拍馬屁,不僅會拍官家的,官家身邊的皇子、妃嬪、宦官、宮女,他也一概小心侍奉,言語自然是熨帖舒適的,金帛賄賂則更令人印象深刻,保準每個人看到他都有如沐春風之感。
 

    除卻官家,他拍得最賣力的當屬兩個人鄆王趙楷,宦官梁師成。
 

    而今梁師成就在這位王相公最喜歡的一間屋子裡坐著,周圍的金碧輝煌是不必說的,還有那些從各處巧取豪奪來的奇珍異寶,明珠美玉,也炫耀似的擺了一屋子。
 

    只是婢女和美人都退下了,屋子裡除了這些玩意兒之外,攏共只有這麼兩個活人,看著就不像個正經人住的地方,倒像是龍宮下的寶庫,冷冰冰的再沒有人氣兒。
 

    但梁師成不在意,這位皮膚白皙,相貌秀雅的中年宦官的眼睛比這屋子還冷,冷冰冰地吐出這麼一句後,就像是陷入了他的心事裡。
 

    “她畢竟生就生得就蹊蹺,”王黼小心道,“許是真有其事”
 

    梁師成那雙冰冷的眼睛就望向了他,裡面再沒有對著官家時的未語三分笑
 

    “什麼真有其事,她不過是個稚童,必是有人教她說這些話的。
 

    但問題是,這話說出來總要有個著落,那“西面的屋子”,“屠孽龍的仙人”究竟要落在誰身上呢
 

    官家旁的事未必信她,可這話說出來又鄭重,又合了蘭公斬孽龍的道家典故甚至連那孽龍的形狀都說得那樣準這汴京城裡有幾個人知曉,金人仿效漢家王朝,也將龍作為皇室標誌,可金人不曉得龍行於雲間,他們是漁獵出身,自然與狗親善,那龍雕出來,也就只剩一顆龍頭,可身子卻是狗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