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謐蘊虛白 作品

第 41 章 妯娌

    當初彭老尚書之所以會同意把孫女兒嫁給白成理,就是因為白閣老承諾過,會為三子請封恩蔭。
 

    本朝成例,一品官之子若以恩蔭出仕,止於從五品,且多以虛職相授。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秦首輔任首輔時為絕物議,堅決不讓其子以恩蔭出仕,而是和普通官員一樣熬資歷。不過畢竟是首輔的兒子,沒有放過一次外任,只在京城熬資歷,也穿上了緋衣。
 

    這誰看了不說一句皇恩浩蕩首輔之子是聖人親自點了留京的,誰敢說個不字
 

    不過換到白成理身上,便沒有這個待遇了。聖人雖看在白閣老的面子上準了恩蔭,可額外多一句話都沒有說。那時聖人正看文妙真人不順眼,能準了白成理的恩蔭,已是看在白閣老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兒上了。
 

    總歸還有這點情面在,白成理的恩蔭順利請下來,彭老尚書這才算滿意。畢竟他的兒子也才正五品,孫女婿一出仕就是從五品,雖說往後想往上升要艱難許多,可有多少官員一輩子都升不到五品上更不用說白成理任工部員外郎後,彭氏還能獲封誥命夫人。雖是最低品級的誥命,但那也是誥命,不是敕命
 

    五品以上曰誥,五品以下曰敕。
 

    至於為什麼彭家沒等白成理的恩蔭下來後,再和白家議親一者是因為恩蔭請封的流程很繁瑣,等到正式任命下來,說不定得過個一二年。二者是因為當時彭氏極心悅白成理,幾乎是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彭家就是想拖上兩年再看,也得顧忌自家女孩兒的名聲。三者便是,如果白成理的恩蔭在成婚之前下來,說不得會有別的高官出來橫插一槓子。畢竟京城又不止彭家一家有女兒,嫁過去就是五品誥命,還是很讓人心動的。
 

    要知道就算是白閣老的嫡出長子白成文,那會子還在翰林院裡修書呢,且沒有五品官身。
 

    所以彭氏當年的決定一直到今天還被人津津樂道,都誇她有眼光,傍上了白家這顆大樹。當時旁人都以為白家因為文妙真人的事還少要被聖人冷落幾年,卻不想彭氏有眼識得金鑲玉,不僅甫一成婚便成了誥命夫人,還能拉拔孃家。
 

    彭家因為這層姻親關係,在彭老尚書過世後,彭氏父親一步步挪到正三品的通政使位上,也算清貴職位,成為彭家繼彭老尚書之後,第二個穿紫袍的人。
 

    白成理待彭氏也算得上是極好,雖有個通房,但形同虛設。要不是杜姨娘於子女緣上有兩分運道,只怕還養不下兩個女兒來。
 

    因這個,彭氏也將丈夫看得極重。所以彭氏也是第一個發現丈夫不對勁的人,不僅沒了往日的溫和,神色間也顯露出幾分愁緒。
 

    白成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挨御史的啐,他心裡慌啊
 

    本朝御史即使風聞言事,也大多不會揪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一旦御史有所動作,百官會先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問題可白成理剛任工部員外郎不過一旬,就連工部點卯都早兩刻鐘到,他實是不知自己哪裡招了御史的忌諱。
 

    茫然委屈身上的緋
 

    衣還沒穿熱乎,便被兜頭澆了一捧涼水,說是透心涼也不為過。
 

    不過細看之下,御史啐白成理也不算無的放矢。白成理是工部員外郎,他妻子彭氏的祖父,可不就是現任的工部尚書要說這裡面沒點兒貓膩兒,任誰也是不會信的。
 

    要不是先前文妙真人的事鬧得太出格,群臣都以為這是白家和彭家聯手演的一齣戲,就是為了把第三個兒子也安排在高位上。有了尚書做親家,在工部慢慢熬資歷,以後升個侍郎也是可以想想的。
 

    這是什麼這妥妥的是結黨沒跑了
 

    彭氏為這個,不僅在婆婆顧氏面前哭,還回到孃家和祖父哭,話裡話外都是,要是這回不討個公道回來,她就向太子妃上表,請朝廷收回她的五品誥命夫人冠服,以絕物議。皇后薨逝後,內宮便是太子妃主事。作為朝廷誥封的五品宜人,彭氏確實有上表的權力。
 

    彭老尚書人老成精,一下子就想到其中關竅。不止是孫女婿走恩蔭得任五品讓人紅了眼,只怕其中還要牽扯到他。他是工部堂上官,想給孫女婿攢資歷,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有什麼大工程竣工,捎帶手把孫女婿的名字填上,這就是妥妥的政績。
 

    在白閣老還在內閣議事時,彭老尚書已經徑直到了御前,說自己年老體弱,請求致仕歸鄉。當然這只是託詞。彭老尚書自先帝時起便是心腹大臣,到得本朝來更是連任要職。在工部做尚書不過是榮養而已,也是朝廷給老臣子的體面。
 

    彭老尚書的話說得令人格外動容,就連當時尚在的太子也不由親自勸慰老臣。
 

    聖人在瞭解原委後,還特意把那位御史和白成理召到御前,意為雙方說和。
 

    古往今來大臣吵架,皇帝勸和,也是不多見的。
 

    那位御史也很硬氣,在御前跪下後只說自己苦讀半生,卻不能如恩蔭子弟這般身居要職為君上分憂,實在有愧聖人教誨。
 

    說完掄圓了給自己臉上左右開弓,打了十來個大嘴巴子,把當時的太子都看愣了。
 

    最後事情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在這之後,白成理被調離了工部,被放到尚寶司這種榮譽衙門,官品升了半級,幹得卻是吉祥物的活兒。
 

    而幾年之後,聖人將御史的品級由從七品升到從五品,同時中書舍人也由從七品升到正五品,算是打了個幌子。
 

    這場風波乍看之下哪一方都沒有受損,白成理出仕不到三年,便升到了正五品位上,比他嫡親長兄白成文的官階還要高。
 

    而御史則是集體得了好處,一身綠袍換緋衣。不過在那之後,進入都察院的門檻也高了起來,除過原先在任的御史品級提升外,之後的御史也是按照正常官員的升遷流程來。
 

    簡而言之,就是做御史也嚴格起來。
 

    這樁陳年舊事在眾人心裡的痕跡幾乎已經消弭於無形,只有當事人心裡,或許會留有兩分漣漪。
 

    白閣老父子三人在書房議了半晌,還是決定維持先前的低調狀態,在殿試結果未出來前,還是全家當鵪鶉得了。尤其是言官
 

    們現在改了法子,想讓白成文當立儲的領頭羊,這才是真的殺人於無形。
 

    次日一早,亦安按照往日的時辰去給陸氏請安,發現嫡母也已經穿戴齊整,預備著帶女兒們去給顧老夫人請安。
 

    姨娘是沒有資格給顧老夫人請安的,晨昏定省自然也沒姨娘的份兒。吳姨娘照舊養病,她的請安陸氏一貫是免了的。讓蘇姨娘和江姨娘回各自的院子之後,陸氏便帶著一群兒女去明德堂給婆婆請安。
 

    明德堂裡也是辰時三刻之前的請安時辰,尚仁和亦真早早就在了,見陸氏來了,先向她請安。
 

    白閣老最近賦閒在家,看到眾兒孫來給自己請安,心中頓時被天倫之樂四個字填滿,不由又想起之前的事來,若無意外,他也該在今年五月後上表乞骸骨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那封信讓聖人看見了。想到這裡,白閣老不由多看了亦安一眼,孫女兒的字被聖人贊過。那日後,聖人還私下裡對他說過。“這樣一筆字,便是點個榜眼,也是足以服眾的。”
 

    亦安跟著陸氏行雲流水地給祖父、祖母請安,老太太笑呵呵叫起,問完大兒媳後又問彭氏,可謂一碗水端平。
 

    “孩子們年輕,也不必日日往我這裡跑,五日來一回便可以了。白日裡也能過來陪我說話,不必拘泥於時辰。”顧老夫人的意思是,正經的請安五日一回便可,其餘日子可以不按請安的時辰來。
 

    “便是午時過來又如何,正好能陪我用午膳。”顧老夫人在兒媳、孫女面前一向是隨和的,從未有過面上變色的情況。
 

    陸氏笑著打趣道,“那豈不是偏了孃的份例”惹得顧老夫人笑起來,彭氏雖也跟著笑,但總添了三分不自然。
 

    眾人在明德堂說笑一陣散去,陸氏便帶著亦安幾人回西院去。
 

    綠漪和綠瀾商議了今日要找鄭媽媽說話,卻因一時沒有理完亦安的衣裳、首飾,而決定到午膳過後再去。
 

    誰知這午膳也吃出一肚子氣來。
 

    “這是給我們姑娘的”綠瀾看著食盒裡的白粳米,眼珠子都要噴出火星子來。她們姑娘甚麼時候吃過白粳米往常都是碧粳米,再不然就是鴨血糯,再沒有和府裡下人吃一碗米的時候
 

    白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富貴人家。就算是府裡的小廝、丫鬟,最不濟也是頓頓有個肉菜的。
 

    大廚房裡來送午膳的婆子滿臉堆笑,“咱們怎麼敢慢待姑娘這確是姑娘們的份例”也就是說,每個姑娘都是一樣的。
 

    “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也是一樣”綠瀾皺著眉頭問道。
 

    婆子依舊堆笑道,“正是呢,幾位姑娘都一樣的。若想要換別的米,是要各院自己出份例添的。”彭氏管家的時候,每個姑娘的月例銀子都是二兩,嫡庶一樣。可她自家拿出銀子貼補女兒,任誰也不能說句不是。亦嬋縱然吃用上高出別打的姐妹一層,也是彭氏自己的嫁妝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