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西北胡漢混居,不管是大宋境內還是西夏境內都一樣。
 

    大宋有外族為官,遼國西夏同樣有漢人為官,但是當官是一回事兒,最高掌權人是外族又是一回事兒。
 

    西夏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党項人不滿梁太后一個漢人掌權,但是他們又推不出能服眾的党項貴族,只能一邊使絆子一邊眼睜睜看著梁氏掌權。
 

    梁太后嚐到掌權的滋味後越發不想撒手,朝堂覺得她是漢人對她不放心,那她就想辦法打消朝堂的疑慮。
 

    沒有什麼是砸錢解決不了的,要是那些人還給她使絆子,那就是錢沒砸夠。
 

    和她是不是漢人沒關係,只要將那些人餵飽,就算掌權的是頭豬他們都沒意見。
 

    問題是朝堂上都是寫喂不飽的無底洞,怎麼拉攏也拉攏不完。
 

    梁太后雖然年輕,但是她這些年見識的政鬥並不少,上一個權傾朝野的沒藏氏間接亡在她手上,該有的手段心計她都不缺。
 

    朝中勾心鬥角鬧的她心煩,不如讓他們把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免得閒著沒事兒天天給她找不痛快。
 

    什麼都別說了,出去打仗。
 

    他們這個冬天過的不痛快,中原也別想好過。
 

    中原的確被她的倉促發兵打了個措手不及,滿朝文武幾百個腦袋都想不出來那位梁太后到底是怎麼想的。
 

    西夏要是有兵能和大宋打的有來有回也就算了,現在明顯打不過大宋還非要過來捱打,這不是有病嗎
 

    還有那開戰理由,趾高氣昂的讓大宋把綏州還回去也就算了,還說大宋禁止宋夏之間的私市不妥,不光要大宋還綏州,還要大宋放開私市。
 

    她自己看看這理由合適嗎
 

    兩國之間有正兒八經的榷場,西夏那邊沒本事管理商戶收稅他們大宋有本事,有正兒八經的榷場為什麼要開放私市放著錢不要只想往外扔
 

    西夏和大宋這些年戰事不斷,每次開戰都要關閉邊關榷場,因此私市比別的地方興盛的多。
 

    大宋嚴禁私自和遼國西夏通商,尤其是茶鹽相關的生意,一旦發現就是刺配充軍,但是前頭吊著的利益太大,就算被發現後會被刺配充軍也擋不住商人偷偷交易。
 

    平時也就算了,戰時敢這麼幹就是發現一個抓一個。
 

    國庫年年見底,商稅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綏州那裡就更不用說了,那是西夏將領投降給大宋送的投名狀,斷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呸,連西夏都是搶了他們大宋的土地建立起來的,怎麼能用“還”
 

    分明是物歸原主
 

    趙曙以為所有人都應該這麼想,但是他沒想到朝中竟然真的有建議他把綏州還給西夏的。
 

    就
 

    他讀的書和那些人讀的書是不是完全不一樣同樣的書怎麼能教出來那麼截然不同的人
 

    別說西夏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是李繼遷出奔叛出
 

    大宋才讓那些州縣脫離了朝廷的掌控,就算綏州從來沒被他們管轄過,主動送上門來的地盤也不能往外推好吧
 

    官家默默把上疏建議把綏州還回去好和西夏和平共處的大臣記下來,準備來年就把他們派去邊關當官。
 

    京城的繁華容易讓人迷了雙眼,還是得隔三差五出去走走才行。
 

    他本來以為朝中大臣各個都有能耐,就算有些在打壓武將上有些魔怔,在不涉及武將的情況下還是很正常的。
 

    結果可好,這次西夏換了主事人要和大宋撕破臉,送到他手邊的奏疏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有建議還綏州的,有建議加派監軍去西北的,甚至還有說火器殺傷力太大有傷天和,建議朝廷封存炸藥火炮,繼續和以前一樣用大刀長矛來作戰。
 

    官家他們的腦子是怎麼當上官的
 

    冬日天寒,趙仲針放棄和堅硬的土塊作鬥爭,讓曹太后在種菜的時候分出一點點心思幫他看麥苗,然後就把課後休息場所挪到了他爹的書房。
 

    不是他要求的,是他爹強迫的。
 

    要不是他爹非要他陪著看奏疏,他寧肯去陪祖母鋤地也不想看這些讓他滿腦袋問號的奏疏。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想要收復西夏不光要國庫充盈,軍中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是大問題,還有那些殺良冒功、貪汙軍餉的將領,一旦開戰都是禍患。”趙曙一邊寫信一邊感慨,“祖制不好,真的不好。”
 

    太祖皇帝明鑑,不是他對祖先不敬,而是祖先留下來的制度越用弊端越多,眼看著就要把大宋給帶進溝裡,他總不能什麼都不管。
 

    趙仲針撇撇嘴,從一堆奏疏裡把那幾本離譜到完全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麼的東西找出來,“爹,我覺得朝中的禍患更大。”
 

    武將殺良冒功、貪汙軍餉是禍患,但是武將只能禍害他手底下的軍隊,朝廷對那種情況的懲罰很重,一旦被發現直接砍頭,所以軍中敢那麼幹的將領並不多。
 

    文人不一樣,那些離譜的想法一旦實施下去禍害的就是數不清的人。
 

    大宋還沒有殺士大夫的規矩,文人犯的事兒再大也就是貶謫,貶的再偏遠也能好吃好喝好享受,畢竟官員的俸祿不能剋扣。
 

    “爹,西夏那邊您是怎麼想的”小光國公最近聽了幾場朝會,感覺他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韓相公的話我能聽懂,富相公的話我也能聽懂,只有文相公,他是不是和狄將軍有私仇啊”
 

    “沒有私仇,就是怕武將地位太高影響朝中文臣的處境。”趙曙對此看的清楚,“本朝自開國便崇文抑武,文臣高高在上慣了,見不得武將能和他們平起平坐,所以要在武將身居高位之前把人給打壓下去。”
 

    武將官居高位其實影響不了文臣,朝堂上的事情說到底還是政事堂的相公們在管,武將地位再高能管的也只有戰事,像財政民政那些他們想管也沒本事管。
 

    文韜武略能有一個就已經很難得,文武兼備的實在少之又少,真要有那種人才出現在朝堂
 

    上,又豈是三言兩語能打壓下去的
 

    說到底還是看狄青脾氣好不和他們計較,所以他們才如此得寸進尺。
 

    不過話說回來,以狄青的處境也沒法脾氣不好,他要是脾氣不好,文臣能彈劾的地方就更多了。
 

    趙曙寫完信放下筆,揚起唇角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等這一仗打完,爹就讓狄青進樞密院,讓朝中大臣知道樞密院不是文臣的專屬,主管軍事的衙門還是得武將來坐鎮才行。”
 

    趙仲針
 

    “爹,你才是和狄將軍有私仇的那個吧”
 

    捧殺絕對是捧殺
 

    雖然他覺得以狄將軍的戰功當什麼都沒問題,但是朝中大臣不這麼覺得,那些人恨不得連三衙管軍的差事都交給文人,怎麼可能願意讓狄將軍進樞密院
 

    小光國公湊近一點,腦洞大開猜測道,“爹,您是不是想讓文相公和狄將軍同歸於盡好一下子解決兩個心腹大患”
 

    不然他實在猜不出來還有什麼理由。
 

    趙曙
 

    “兒啊,少看點話本子。”
 

    官家摸摸兒子的腦袋瓜,很想撬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
 

    簡直比那些奏疏還離譜。
 

    他和狄青君臣相得,那是妥妥的心腹,怎麼就成心腹大患了
 

    還有文相公,雖然文相公時不時犯軸,但是他這些年的政績都是實打實的,那也是實實在在的國之棟樑。
 

    什麼心腹大患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趙仲針摸摸鼻子,“好吧好吧,爹說的都對。”
 

    哼,他還是覺得那些老古板一個都靠不住。
 

    他們在面對武將的時候能肆無忌憚的栽贓陷害,怎麼就能保證在別的地方不存私心
 

    能處理政務的人多了去了,幹嘛非要用這些有風險的
 

    反正他不喜歡。
 

    趙曙看出了兒子心有不服,搖搖頭什麼都沒說,讓人將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去西北邊關,然後才坐回去慢吞吞說道,“大哥兒,你覺得大宋能富國強兵嗎”
 

    趙仲針愣了愣,“啊靠您”
 

    趙曙盯
 

    “不是,兒子的意思是,現在”小光國公怕把他爹刺激壞了,連忙擺手改口,“爹,我感覺光強兵已經很難了,富國比強兵還難,要不咱一個一個的來”
 

    富國強兵,短短四個字說起來容易,真要幹起來他覺得比上天都難。
 

    范文正公當年的最終目的也是富國強兵,結果呢,兵沒強起來,國還更窮了。
 

    小郎前些天給他送來了個小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寫的全是字,把當年范文正公想推行的政策列的清清楚楚。
 

    朝廷當年推行政策的想達成什麼效果,實際上帶來了什麼樣的改變,改變是往好的方向還是往壞的方向,有沒有達成預期目標,沒有達成預期目標的話又是什麼原因。
 

    一條條一項項寫的清清楚楚,看的他覺得范文正公當年能
 

    堅持一年多都是因為他們那些改革派足夠有本事。
 

    換成個沒本事的組織改革,怕是一個月不到就能全被趕出京城。
 

    好吧,因為仁宗皇帝靠不住,最後的結果也沒差哪兒去,支撐了一年之後還是全被貶出去了。
 

    唉,范文正公生不逢時,要是當時在位的是他爹,他爹肯定比仁宗皇帝撐的時間更久。
 

    這回換成官家不好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