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千燈 作品

第 73 章 073

    第七十三章
 

    想到這個問題,舒白秋不由身形微僵。
 

    而他的異樣,立刻就被抱著他的男人發現了。
 

    傅斯岸的齒尖銜咬著少年柔嫩的舌面,他很清楚自己的動作會將對方惹生出什麼樣的反應。
 

    而眼下小啾的這種僵硬,卻全然不是親吻會有的反應。
 

    所以上一秒還廝磨舐吻著漸次深入的傅斯岸,立時就停下了動作。
 

    他退開一點,抬手理了一下懷中男孩的耳邊軟發,低聲問。
 

    “怎麼了”
 

    被放開的舒白秋氣息微喘,他分神地在想。
 

    先生好快就察覺了。
 

    這樣敏銳、凌厲又縝密的人。
 

    為什麼會求生欲不強
 

    舒白秋啟唇想問,卻又不想戳中對方的心傷。
 

    所以頓了一瞬,舒白秋又換了一種說法。
 

    “我在想,六年前先生醒來的時候,是什麼感受”
 

    他問。
 

    “劫後餘生嗎還是意外的驚喜”
 

    傅斯岸聽清他的話,見少年並無大礙,眸光才緩了緩。
 

    男人還低頭,親了親舒白秋的眼睛。
 

    傅斯岸沒有問,舒白秋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因為他知道小啾很溫柔,更聰明。
 

    所以少年問,傅斯岸就會把故事講給小啾聽。
 

    “都不是。”傅斯岸說。“是無趣。”
 

    無趣
 

    舒白秋微愣。
 

    他已經猜到先生穿越的過程可能並不愉快,卻依然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這樣一個比憤怒、遺憾,都聽得更讓人難過的回答。
 

    眼瞼微熱,舒白秋的眼廓又被人輕吻了一下。
 

    少年的話中沒有明講,擔憂卻都寫在了眼睛裡。
 

    傅斯岸親完他,才道。
 

    “介意佔用你的時間,聽個故事嗎”
 

    “要聽”
 

    舒白秋迅速點頭時,其實已經隱約預感到了什麼。
 

    果然,他聽到傅斯岸說。
 

    “可能是個很無聊的故事。”
 

    “因為在我來之前的那個世界,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好事。”
 

    傅斯岸道。
 

    “前世我出生在一個豪門家庭,父親是家中長子,卻拒絕了家族聯姻,執意與家境困窘的母親私奔。他們逃了很久,發現懷孕時,母親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引產,所以他們生下了我,也因此被一直在找他們的家族發現。”
 

    “在追查的人找來那天,他們手牽手,跳海殉了情。”
 

    男人開門見山,並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用“從前有個人”的他敘視角。
 

    但用著這種第一人稱的口吻,傅斯岸的嗓音聽起來卻更為低涼沉穩。
 

    平靜到讓人揪心。
 

    “豪門不願承認我的身份,將我扔給
 

    了警察。警察將我送回了母親那邊,我開始寄住在舅舅家。”
 

    “他們不喜歡我,把我當做災星,瘟神。”
 

    “八歲那年,豪門的家主大病一場,康復後他感懷親情,又將我這個所謂的孫子帶了回去,那裡的人同樣看不慣我,只把我看成野種。”
 

    男人平靜在講的,卻是令人心驚的荒誕事實。
 

    從小,傅斯岸就受盡了冷落歧視。
 

    “家主對我的心情很複雜,因為我長得和父親很像。但除了父親這個長子,祖父還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他們不同意我接觸家業,所以祖父安排我去讀了醫科。”
 

    “那個城市和現在的香江很像,全城最吃香的三大職業就是投行,律師,醫生。祖父覺得我做醫生可以養活自己,而且他病癒後身體不算好,我學醫也可以照看他。”
 

    舒白秋聽到這裡,揪起的心臟並沒有稍稍得以放鬆。
 

    相反,他忽而意識到。
 

    原來學醫,也並不是先生自己的意願。
 

    舒白秋聽得出,這個決定不只是家主爺爺的期許。因為在那三大職業裡,投行、律師,同樣可以讓先生養活自己。
 

    但想來是因為豪門親人的猜忌,金融和律政的方向都被反對。
 

    因此,先生才學了醫。
 

    而且
 

    舒白秋突然想到,既然學醫,那當年有人想傷害先生雙手的事,是不是也
 

    雖有波折憂心,但安靜聽著的少年並沒有插嘴發問。
 

    反而是一直望著他的傅斯岸,卻像是讀懂了舒白秋的想法。
 

    “沒錯。”
 

    男人甚至笑了笑,又去輕吻了一下懷中人的皙白耳廓。
 

    他說。
 

    “被父親的親弟和親妹謀劃,毀掉我的手,也是在我成為醫生之後。”
 

    祖父原本只是想讓傅斯岸避開家族紛爭,離開豪門也能養活自己。
 

    結果,傅斯岸卻連續越級,學成了最精尖的神經外科醫生之一。
 

    他的成就,連祖父都沒有料到。
 

    而祖父對傅斯岸的能力評判,也是自這時起,有了轉變。
 

    傅斯岸依舊獨自在外,繼續著自己的醫生職業。直到幾年後,傅斯岸因高強度的工作勞累而身體透支,險些出了意外。
 

    他被家主勒令停工,回家休養。結果因為祖父的關注,傅斯岸又橫遭妒忌。
 

    他的兩個叔叔和一個姑姑聯手,接連製造了幾場意外,想要毀掉傅斯岸的手,讓他再無法拿起手術刀,成為一個真正的廢人。
 

    “他們覺得,我的手廢了,就不會再贏得祖父的任何關注。”
 

    傅斯岸淡淡道。
 

    “所以我就答應祖父的要求,搬回了主宅居住。”
 

    “既然他們不想,那我就一定要得到。”
 

    這就是傅斯岸的邏輯。
 

    搬回主宅的傅斯岸不僅與祖父朝夕相處,還迅速地展現出了自己
 

    在金融和投資方面的天賦。
 

    一個能做到行業頂尖位置的人,哪怕改換到其他領域,也不會落後太多。
 

    更何況,傅斯岸的生父,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家族長子,本就擁有著遠超同輩所有人的能力水準。
 

    傅斯岸從沒見過他,卻完美地繼承了他的天賦。
 

    “我在投資行業做得越好,祖父就越會覺得我像父親,他對我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傅斯岸平靜地敘述著,他講自己親歷一生的經歷,卻當真在像講一個故事。
 

    常言說豪門無真心。自小在冷落中長大的傅斯岸,終於得到感情時,反應卻不是缺愛的渴求。
 

    而是冷靜的順勢,縝密的算計。
 

    他完美地得到了應有的關注,利用了所有予他的感情。
 

    “之後,祖父就把原本打算留給父親的那部分產業交給了我。”
 

    “所有要反對的人都被祖父削了股份,所以,沒有任何人敢再去忤逆他。”
 

    “至於那三位想要廢我雙手的長輩們,”傅斯岸淡聲道,“他們一個自己傷了頭,兩個的兒子斷了腿。”
 

    以牙還牙,睚眥必報。
 

    傅斯岸自認天生冷血。
 

    他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後來祖父病重,卸任董事。我接管的,正是家族中最重要的一份產業。”
 

    不過傅斯岸並沒有固守家產,他反而拿出了相當一部分的重要資源,去做了醫藥投資。
 

    祖父罹患胰腺癌,傅斯岸的投資著重於癌症靶向藥物,他的選擇無可厚非。
 

    “背後也有人罵我一心諂媚,蠱惑親長,純粹詐騙。”
 

    傅斯岸勾了勾唇。
 

    “不巧,那批新藥真的被我做成了。”
 

    以第一批成功上市的胰腺癌靶向藥物為基礎,之後,傅斯岸又順利投資研產了針對數類惡性腫瘤的多項治療藥品。
 

    在醫藥行業,傅斯岸同樣做到了頂級梯隊。
 

    “最後祖父去世,將過半的家業留給了我。”
 

    加上祖父生前交給他的那部分,傅斯岸已經接管了三分之二的家產。
 

    他的兩位叔叔,三位姑姑,以及數不清的同輩堂親,加起來總共才分得了三分之一。
 

    其中還有不少一部分,是無法增值的固定資產。
 

    傅斯岸對家業其實毫無興趣,對金錢、權力、奢侈品也全無熱衷。
 

    究其所有。
 

    他只不過是記仇。
 

    “他們還想跟我爭遺產,結果官司全輸,董事會也不同意變更股權分配。”
 

    傅斯岸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繼續一面打理家業,一面投資醫藥。
 

    “後來,又恰逢地產行業沒落,地緣關係變動。家族其他人把持的地產和航運產值都有大幅度的萎縮。只有我手裡的資產在持續走高。”
 

    “我還公開了遺囑。”傅斯岸彎了彎唇角,說,“如果我離世,所有資產全部捐給醫療科研,所有和我有血
 

    緣關係的所謂親人,都分不到一分錢。”
 

    至此,傅斯岸完美完成了他的所有復仇。
 

    但是直到最後。
 

    傅斯岸仍舊只覺得。
 

    這其實是個很枯燥的故事。
 

    從贏得祖父的青睞開始,傅斯岸已經在不知被多少人豔羨。
 

    他後來的發展,更是堪稱傳奇般精彩。
 

    可哪怕是這樣令人望塵莫及的成功,對傅斯岸而言。
 

    卻依舊無味索然。
 

    “在那一場前世之中,我要提防所有人,算計所有事。”
 

    傅斯岸說。
 

    “不是做不到,只是覺得很無聊。”
 

    無聊頂透。
 

    傅斯岸看著懷中的男孩,坦白講道。
 

    “所以穿越之後,再醒來時,我在昏沉中聽到那些人的閒話,聽到傅家的那麼多雜事。更覺得無趣。”
 

    “就好比一場枯燥的遊戲,終於打到了結局通關。再一睜眼,卻回到了最開始。”
 

    所以傅斯岸只覺得。
 

    再活一次,也好沒意思。
 

    男人解釋完,也沒有就此停下。
 

    傅斯岸聽舒白秋講了“我們不活在過去”,而他自己,也不希望少年被自己的舊事過往而影響了情緒。
 

    所以傅斯岸繼續道。
 

    “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後,因為我沒有已故的傅大少的記憶,也不想被身邊人看出端倪,所以才選擇留學去了北美,一直沒有回來。”
 

    就像舒白秋猜到的那樣,傅斯岸會出國,同樣是他嚴謹縝密的策略之一。
 

    “我在北美能做創新藥,也是基於前世的積累。當初我一直在做醫藥投資,積累了不少重症藥物的進階分子式。”
 

    “而且這個世界的醫藥發展水平,整體會比我穿越之前要滯後一些。所以這幾年,太昊的多項新藥進展都很順利。”
 

    傅斯岸之前也才會有底氣,自認最不缺的就是錢。
 

    “也合該我成功的,對不對”
 

    傅斯岸緩下聲音來,在少年的唇上落下輕吻。
 

    唇齒交纏,他低聲講。
 

    “不然怎麼配得上你”
 

    男人的動作和狀態都在很明顯地呈現,此時的他,與最初穿越時的無趣寡然,早已有了截然不同的差異。
 

    但被他親吻著的小孩怔怔地,還在想。
 

    難怪六年前醫生會講病人的求生欲不強。
 

    原來先生當時,真的沒有多少繼續下去的動力。
 

    “那先生”舒白秋被吻著,還努力咬出了字音,問,“去北美,做醫藥,是因為還有什麼沒完成的夙願嗎”
 

    傅斯岸終於放開了少年的唇,低眸看他,卻說。
 

    “沒有。”
 

    前世,傅斯岸並沒有什麼未完成的夙願和執念。
 

    “頂多是身體慣性吧。”他道,“或者,就是來都來了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