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二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朱閣本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開口後的語氣也確實是興師問罪,可又感覺哪裡好像不對。

氣氛凝固,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少年眉眼狐疑,女子清冷凝視。

朱閣道:“袖手旁觀,你們天劍盟就是這麼做正道魁首的嗎?”

裴悲答非所問:“那個北莽女人真有這麼好嗎?”

朱閣一愣,說道:“如果我沒有來,你們是不是打算讓她在牢裡一直這麼等下去?”

裴悲冷笑道:“當街搶皇親,一人攻一國,以前怎看不出來你膽子有這麼大。”

“我不喜歡你家的作風!”

“我也不喜歡你……的風流作風。”

朱閣聽了忍無可忍,憤怒大吼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在和你談正事!”

裴悲同樣毫不客氣地回擊道:“談正事去找我母親,天劍盟的事一直是她在管理。”

朱閣一時語塞,傻傻問道:“那你下來幹嘛?”

裴悲冷冷看著他,冷哼道:“不是你讓我下來的嗎?”

“嘶!”

朱閣倒吸了一口涼氣,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是了,這個女人滿腦子只有練劍和砍人,怎麼會有本事管理這偌大的家業。估計很多事情她聽都沒有聽過,跟她掰扯無疑是對牛彈琴。

還是一頭脾氣很倔很倔的小母牛。

“可我在這裡只認識你一個,不找你找誰!”

……

輸人不輸陣,朱閣知道自己氣勢上絕不能弱,否則有理也變沒理了。

裴悲聞言冰冷的眼眸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綿柔,看了一眼四周,低頭沉默半晌後突然開口問道:“她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怎麼話題又扯回來了?

朱閣無言以對,愣愣看著眼前僅一雙眼眸就美到極致的女子,心中卻異常平靜。

他撇過頭去,聲音微不可察道:“她死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從少年口中說出時卻彷彿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裴悲緊握劍鞘的手不由微微顫抖。

看似隨意灑脫地回答實則飽含著常人都能體會到的悲情與哀思。

她劍心通明又豈會感受不到,只會感受得更加清晰,更加難受。

他確實是有了喜歡的人,貨真價實的喜歡,否則是絕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裴悲眉眼低垂,不再多言,轉身黯然離去。

為什麼在她偏偏以為又會是一場誤會的時候,卻又偏偏不是誤會了呢。

朱閣抬眸看著對方遠處的背影,如瀑般的秀髮隨意披在肩頭,垂至腰際,末端繫有一紅繩小結,隨其身姿搖曳,“蝴蝶”亦在翩翩起舞。

少年啞然,她何時也學會打扮了?

等朱閣回過神,裴悲已不見了蹤影。

二人時隔四年後的重逢,就在這莫名其妙的爭吵聲中結束了?

朱閣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脖頸,收斂心神,嘆了口氣道:“算了,至少……她沒有直接拿劍砍我。”

想著,朱閣乾脆盤膝坐下。現在他還不能出去,他相信裴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肯定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她還是她,純粹直接,一塵不染。

四層與五層的接壤處,背劍老人靜靜等候著,當看到裴悲安然無恙地出來後,墨九宮心中才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他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剛說了一個名字,自家小姐居然就直接跑了。他可領教過下面那人的實力,如果大開殺戒,只怕整個天劍盟沒人可以阻攔。

裴悲在前面走著,老人則背劍沉默跟在身後。

“墨長老,麻煩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裴悲忽然開口,墨九宮聞言,無奈嘆了口氣。

身為小姐眾多啟蒙師傅中的一位,他本不該將這些糟心事告之。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家小姐雖已成年,可心性卻遠比同齡人稚嫩。她一心練劍,不曾沾染過這汙濁不堪的世道。如果知曉了前因後果,不知對其劍心是否會有損害。

換做今日之前,墨九宮肯定會選擇隱瞞,或是交由主母定奪。可現在,他覺得小姐若是想要跟上那人步伐,就唯有坦然面對,千磨萬擊,知而守心,方是正道。

“既然小姐真想知道,那老夫今日就當一當這長舌婦了……”

隨後墨九宮將事情娓娓道來,而裴悲的眼神也肉眼可見的變得冰寒,整個人的氣質更是生人勿近,冷得厲害。

以至於在經過第四層時,那些罪大惡極的囚徒都能感受到了一股凍徹肺腑的殺意,嚇得他們大氣都不敢喘。

一路向上,裴悲都沒再開口,直到出了牢獄,見到外頭太陽,她也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她不知道這樣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天劍盟作為正道魁首,難道不該匡扶正義,替天出劍嗎?為何如今會變得畏首畏尾,如此瞻前顧後,這與朝廷鷹犬又有何異。

不過是一私生皇子,莫說沒有名號,就算有,換做是她也一樣會殺。

這一點,從她當初護送三皇子趙鈺的態度來看就能知曉,一劍開了天渡城更是如此,她自始至終都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堅定了的事就一定會去做。

當然,對於喜歡上的人,同樣如此。

“我去找我母親,麻煩墨長老替我在山下城鎮尋個人,他的劍你見著了一定就會認得。不久前才從酒樓傳來過消息,既然“豬頭”都來了,那麼他肯定也在,要破這個局還得要他幫忙。”

裴悲說完,立馬動身上了山。

墨九宮還正琢磨小姐要“豬頭”幹嘛?後知後覺才明白她說的原來是個人,當即臉色一白,又四處看了看,好在沒第三人在場,趕緊去鎮上尋人。

而此刻在牢獄第五層,老謝與桂姨已經從先前二人的對話中得知了少年的身份。他們雖然被關著,可江湖上的一些消息還是會送下來。

對於前幾年北莽發生的幾件大事,他們自然也是知曉的。想到此,他們又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牆壁上那掛著的皮囊。如果譚凱臨死前知道要殺自己的人是誰,不知他還能否執迷不悟到最後呢。

這人連整個北莽都不放在眼中,又怎會在乎一個區區的南嶽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