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思影完全不知道是自己怎麼回宮的。只記得她失魂落魄的走入滌心苑時,被門檻絆了一下, 整個人僵硬的往前直挺挺撲下去, 出來迎接的幾個小宮女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她, 她神色恍惚地推開小宮女們,一個人跌跌撞撞進了臥房,一頭栽倒在床上……

 她五臟六腑都在抽搐,她頭痛欲裂!

 宋書洪在誅她的心,她明知宋書洪是在誅她的心!

 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即便未來吉凶難測,橫豎她豁得出去,她捨得一身剮,她多活一天賺一天!

 可之恩, 不行!

 她愛他, 很愛很愛他, 她不能忍受他有任何的不妥、不利、不高興、不舒服、不自在,她不允許他遇到半分危險、半點風浪……她能接受的這件事對他最大的傷害, 便是皇帝罵他一頓, 小懲大誡……可即便只是這樣,她都會很心疼很難過。她怎麼捨得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何況還是為了她, 萬這一切真的發生,她要如何原諒自己?

 思影在床上趴了一會兒,睜開眼面前一片金星亂閃,她雙手抱住頭緩了片刻, 掙扎著爬起來,在床沿坐了一會兒,喝了一大杯涼水,仍抑制不住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她想到之恩,覺得心痛得都要炸裂了,她想見他,想狠狠地擁抱他,想他安慰她溫暖她,想聽他在她耳邊對她說一定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此刻時辰尚早,思影極力平復心情,動身去御書房找之恩。然而之恩並未在書房,卻在前殿同幾位朝臣議事。思影只好返回御書房等他回來,而書房還有另一個人也在等他――卻是二皇子之愷。

 之愷扭著小小的身子坐在寬大的書桌上,兩條腿吊在桌沿不住晃來晃去。服侍他的幾位宮人張著手臂圍成一個圈兒,小心翼翼的護著他唯恐他摔下來,卻又不敢挨碰到他的身體。思影這些日子也觀察之愷,這孩子顯然生了一副倔強古怪的脾氣,對她愛理不睬不說,連對親姐姐欣元也態度惡劣,他好像只喜歡之恩,最願意和之恩玩,也只聽之恩的話。

 一位老先生正捧著一本《世說新語》為之愷說故事:“……文帝嘗令東阿王七步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應聲便為詩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之愷托腮仰頭,眨巴著一雙大眼,聽得津津有味。老先生也十分認真,捋著花白的鬍子,說完故事又逐字逐句為之愷講解:“……這首詩又名《七步詩》,是三國時期曹魏家族內部,為了皇位兄弟相爭的代表事蹟。詩的意思是說:把豆子煮成豆羹,豆秸在鍋下燃燒,豆子在鍋裡哭泣;可豆子和豆秸本來是同一條根上生長出來的,豆秸為什麼要這樣緊緊逼迫、煎熬豆子呢……”

 思影皺了皺眉,一臉嚴肅的走了進去。

 “二殿下!”

 一屋子的人聞聲回頭,一見了思影,眾宮人連同那位老先生齊齊退到一邊,畢恭畢敬的向她作揖施禮。

 思影走到之愷身邊,很認真的告訴他:“殿下,這《世說新語》不過是閒聞軼事、八卦段子,當話本子翻翻便是,不可當真。剛才殿下聽的七步詩的故事,亦是作者杜撰胡編,歷史上根本沒有這回事。”

 然而之愷十分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我當然知道七步詩是假的!但曹氏兄弟的奪嫡之爭是真的,可不是杜撰出來的。後人編七步詩,也是諷刺他們同室操戈,意有所指,怎麼叫胡編?”

 說這話時之愷一個小小的人兒,卻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

 思影怔怔看著他鋒銳有神的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