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數日以後,之恩為這一場驚動朝野的爭論作了總結:

 “我朝伊始, 文臣與武臣尚無明顯界限, 將可以為相, 相亦可以披甲執兵。但自護國公事件起,一小撮別有用心的文臣利用皇上彼時戒心,順勢掀起對武臣的打壓和排擠,造成文官武將割裂。”

 “文武割裂本身非大事,但自此之後, 整個國家尚武精神徹底淪喪,武將們日益變得自卑、萎靡且無能,才是最最可怕、最最後患無窮的負面影響。長此以往,必然導致軍隊戰鬥力低下。”

 “四方蠻夷對中原歷來虎視眈眈, 如今雖一時遠遁蟄伏, 然而胡虜性喜掠奪, 若放任國家武功孱弱,定讓其以為我中原可侵。”

 “常言‘國難思良將’, 我希望中原百姓們, 永不會看到那一天……”

 宋書洪不失時機的補充道:“皇上從來英明,只怪佞臣不識大體,從中作祟, 讒言惑君,矇蔽聖上。”

 ……

 思影以為沈臨淵聽到這些話,一定會義正言辭強烈反駁,然而沈臨淵始終緘默, 完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反對者自然是有的,然而缺乏有威望的帶頭者,反對的雜音越來越小,朝野的聲音愈發趨於一致,幾乎都認為當年系奸佞邪謀誤國,構陷護國公,以致冤案。

 思影心中忐忑,暗暗窺察之恩的反應――其實之恩也沒怎麼,只思影做賊心虛,上朝下朝總躲著之恩。然而他們相處那般久,不碰面自是不可能,之恩依然每日同她共進晚膳,夜幕初降時,與她並肩坐於院中秋千架上,靜賞涼秋晚景。思影擔心言多必失,益發守口如瓶,言語較平日更少,只做出一副甘之如飴、耽溺於溫柔鄉的模樣。

 之恩一如既往――他永不會在不能起疑的時候起疑,永不會問她不肯答的事、說她不敢應的話。他只談風月,絕口不提國事,只在花前月下,情意綿綿的向她傾訴衷腸;她聽著他切切低語,伴著他沉沉鼓動的心跳,她明知那是一場天邊的旖夢,卻聽得輕揚了嘴角,潮熱了眼眶,陶醉不能自拔……

 終於有一日,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程佑成聯名轄內將士,涕淚縱橫的向朝廷上表,請求“昭雪護國公,以激天下忠臣義士之氣”。

 沈臨淵依然表現平靜,沒有半句阻止之言。

 從朝堂出來,思影便琢磨要不要私下約見程佑成共商大計,因此事非同小可,她一路走回滌心苑,一時也未能拿定主意。這廂思量著剛進院子,卻看見一名穿灰藍色粗布衣裳,身形瘦小的年輕女孩,一見到她便歪歪斜斜跪倒在地,嗚嗚咽咽的啜泣起來。

 思影定睛細看,不由一驚,“你……”

 竟是滌心苑從前的宮女小紫。思影一度信任且喜歡她,然而她卻在宋梓菱暴斃於滌心苑時,與匆匆趕來的宋梓墨默契聯手,在她最最驚惶無措、悔痛交加時,朝她背後狠狠的紮了一刀。

 思影撫摁著胸口,只覺當時那口氣,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情緒低落到底,完全無暇處置小紫,還是之恩提醒道:“她雖然對主不忠,但她本與你並無怨仇,說到底也是被人利用、受人擺佈的可憐人,就打發她去浣衣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