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 作品

大炮一響(第2頁)

    每每想到此處,太陰總是會覺得惋惜,祂對於塵世間的許多人許多事都有著和旁人不同的看法。當然,這或許也只是祂這麼想。

    凡人生老病死不過須臾,卻在此間有幸能得學識,能明善理,能慷慨大義,亦能懷痛千古。對於人類,祂的想法很是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天真。

    人生有用,便是首善。人生無用即是大惡。

    一朝為官權勢滔天,害百姓喪失親友,拖國家病體衰弱,此為有功。

    一日善行,一生磊落,不受人詬病,多落人善舌,此也為有功。

    然而貪得無厭,床榻怠惰,終日尋歡不思進取,此為大惡,落入地府經祂審後先丟去油鍋炸個通透,繼而丟進寒冰獄,直讓他走出九九八十一萬座大山後方可離去。

    太陰評定善惡,賞罰皆無度,隨心亦隨性。

    然而就在祂的視線望向那坐鎮炮臺位置,佝著身子但還一副揮斥方遒模樣的二世祖時,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愣住了。

    作為地府的陰神,祂有權過目一切記錄在案的所有名錄,只要祂想,只看人一眼便可於腦子自行跳過關於此人的生平事蹟。然而就在這位尊上閒的無聊時,意外看見了宋明澄的人生履歷,這可讓這位賞罰很是隨性的大神給整不會了。

    額…客觀點講,這個宋明澄活著的這些年裡是一件有用的事沒做成,也或者說只要是他想幹的事情總能給它辦砸。

    也許是他出生時被厄運女妖多瞧上那麼幾眼吧,反正,除了投了個好胎之外,這位二世祖在同為二世祖的交際圈裡也是不受人待見的。

    要說原因,大概是這傢伙總會在某些時刻突然爆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而且,每次拉他出去喝花酒,這貨總能拉著人家妹子在那聊一整晚的騎馬射箭。人家姑娘是因為你花錢才表現的很有興趣,結果這貨以為對方是迷戀自己那英武的氣質,愣是吹了一晚上的牛逼,等到第二天,太陽都上了杆頭,哥幾個都從各自房間一臉壞笑的出來,結果這孫子一臉的疲倦,但興致勃勃,旁人都問,你昨晚這麼猛地嗎?但他回道“知識往往就是那麼的迷人。”在然後,這位二世祖就沒見過那位陪他徹聊一整夜理想的姑娘了。

    翻看著這傢伙的經歷,以太陰這閱人無數的眼光,一時間竟然沒辦法判斷出這廝到底算是有用還是無用之人。

    要說他無用,天生的黴運彷彿事事都在與他作對,這哥們說到底也不算是擺爛而只是單純的倒黴罷了,比起他一本正經的做事,其他人倒更願意他遊手好閒一點,畢竟這樣是最安全的。

    而就在他三十歲那年,父親的離世似乎給他的黴運帶來了轉機,可前半生已經定了型,哪怕就算他不再倒黴了,但已經養成的性子又怎能說改就改。

    望著這麼個難能一件的貴物,太陰正考慮著要不要順便帶回地府,就見更遠一些的地方傳來一陣陣廝殺,那聲音整齊又嚴明,與胡打亂打的玄門不同,這支應該就是屬於天師府的那支儀仗隊了。

    將目光投向更遠一些的地方,那裡有一個人正御劍趕來。

    太陰並沒有出手,以祂的位格尚且不屑對此等小輩上心,況且,祂身邊也並非只有祂一人。

    攔在那位御劍而來的道教真人面前的是一位臉色蒼白,頭戴斗笠的男人此人身材瘦長,手指上那漆黑的指甲足有一尺多長。

    御劍而來的餘君酌與此人打了個照面後,看著半空中那已經凝聚成人形的太陰,這位天師府的代理掌教沉聲道“尊上遠道而來,小輩斗膽想與您面談。”

    對於地府的陰神,餘君酌還是尊重的,無論是從小受到的禮教還是在面對此等人物時的習慣,餘君酌不願也不想與這樣的人物發生任何衝突。能談談自然是最好,談不攏那再說談不攏的話。

    然而,太陰並沒有搭理他,或者說那位尊上並不對他這樣的螻蟻感興趣。

    擋在福生面前的秘首呵呵笑了一聲,他身子微微彎著,倒不是在對餘君酌表示尊敬,而是在太陰尊上身邊,他豈敢挺直腰板。

    對於這位本該更早出面的天師府新貴,那面白如雪的男人笑著提醒了句“在下還是第一次得見天貴星,雖已有聞名,但有些話還是得與閣下講清楚。這仙緣道行得之不易,今朝汝能得之,明日也許便棄之。呵呵,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還望莫要見怪,莫要見怪啊。”

    視線從那邊的大人一直落回到面前男人的身上,餘君酌似乎並沒有聽懂對方話語裡的警告,而是坦然的揮了揮衣袖亮出裡面的一道道符籙。

    秘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看見對方也語氣溫和,但臉上也掛著一絲危險的笑意,只聽這位待人和善的道士用一種近乎生冷的語氣,陳述著“河東道秘首,封號鴉天衢,自南北朝先後扶植過汪帝韓王最後皆以兵敗而分崩離析。時年在地府夜巡鬼王麾下擔任地方秘首之職,在位期間共腐化收買零散道士神婆共三百餘人,只是為你打探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見對方逐字逐條的都報了出來,鴉天衢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有了一點新的變化,他好奇的問道“你不是在京畿一帶嗎?怎麼會對我這河東道的事情這麼清楚?”

    “一方面,是稽查司告訴我的,你是做情報的應該知道,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而另一方面…”餘君酌從懷中摸出了一塊牌子隨手丟給了對方。

    鴉天衢接過他丟來的物件,眼睛裡的迷惑也慢慢掃視一空。

    “一個神婆…有意思。”

    看著手中的東西,鴉天衢呢喃著突然咧了咧嘴角,而也就是這時,對面一副好商好量的餘君酌眉頭一豎。就在對方接牌的一瞬間,他背後,那六張隱而不發的符籙一溜煙的全飛了出來。

    攻其不意!

    面對這麼不要臉的偷襲,鴉天衢倒也沒驚慌,他身子順著那六道飛馳而來的符籙一起向後倒退,而就在這天旋地轉的功夫,對面酣然發起偷襲的餘君酌好似喝醉了般,身子歪歪斜斜的也跟著倒了下去。

    與對方一用向著下方墜落的鴉天衢嘴角上那不加掩飾的笑容變的有些殘忍。

    這是,地府中能夠扭曲人行為儀式的權柄之一,而它們擁有一個共同的源頭,那就是心靈。

    意識短暫跌入到混亂中,在餘君酌的視線裡,周圍的一切都變的好似泡沫世界裡那般,五顏六色奇奇怪怪。

    而在他思維的更深處,那裡有著一座完全封閉著的心靈世界。

    正坐在一把劍上的女子,沒好氣的說道“你是豬嗎?對方這麼不慌不忙很明顯是防著你的。”

    而在女子的對面,一個有著青綠色輪廓樣子的餘君酌則只是雙眸禁閉,他淡然道“需要我出手嗎?”

    意識雖然沒有墜入這片空間,但餘君酌還是能聽到裡面兩個劍靈的對話。

    他嘴角微微抽搐,本來也不知道他是要微笑還是幹啥的,反正現在腦子徹底短路了,還能維持住一個不大小便失禁的狀態已經很不錯了。

    果然,這種肢體影響是無法簡單的就靠意制抵擋住。

    在身體陷入困境的一瞬間,餘君酌身上的那些玉片就一個個自主飛了出來。

    這可是府君親賜的寶物,哪怕是面對一位天人也能支撐少許,更何況,你還不是!

    與玉片一同飛出的還有藏在他袖口的那一張張符籙,上頭有繪製山川河流,有繪製五行雷法,林林總總種類繁多。

    隨著鴉天衢的靠近,那些符籙依次揮動,率先在前的是一枚震風符。

    該符表面金燦,催動時周圍數丈瞬間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氣浪,會將在場的一切都掀飛出去。

    而這也是他為什麼首先使用這張符的原因,作為預料到可能先被對方靠近進而使用控制能力束縛行動的預案,這種能快速隔開彼此的強力型符籙可以作為優解方案的一種來使用。

    雙方的接觸被終止了,漫天飄舞著的符籙就好似一張張紙幣。

    而離得較遠之後,福生也從那種奇怪的狀態下退出,與他隔著無數黃紙相對視的鴉天衢臉上不見沮喪,他說“我似乎應該先把你拉進空間內才對。”

    調試了下身體上的各種機能,回望向對方的餘君酌也咧了下嘴,一張黃符從他面前飄過,被餘君酌伸手夾住。

    此刻已經眉眼斑白的他,額頭上一朵璀璨雲紋正閃耀著自身的光芒。

    當然,這光只有那些擁有靈視的人才能看見。

    而當這位天師府的代理掌教顯露出真人法相時,天空中,那道人影身上散發的光芒正如一盞被重新點燃了的月亮那樣璀璨奪目。

    鴉天衢臉色依舊,他身子微微拱起,背後那黑色的羽袍突的伸出兩把疑似彈刀又好像胳膊的兩條漆黑色的肢體。同時,他的身子開始膨脹,胸前的衣服被一股巨力撐爆,而他的臉上,慘白的五官也一瞬間被擠壓的變形,一張怪物的臉很快替換了原先那張有些陰鬱氣質的儒雅臉孔。

    餘君酌口中快速念著什麼,他手中的黃符被他左右各搖了三次,身旁那些飄零著的黃符此時開始靜止在了原地。

    而他雙腳並起只輕飄飄的踩著一張橫放著的符籙,如同孤鳥懸停在一葉枯木上。

    直到對方徹底展露出妖怪真身,餘君酌的咒才唸完。

    望著那呼嘯著襲來的怪物,這位只在這幾年才突然名聲大噪的年輕道士抬起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孔,他手指一鬆朝天推了出去。

    而就是這一支不知叫什麼的符籙硬是在隨風而去的過程中變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黃布,將那怪物整個包了進去。

    單是一張符籙肯定是不夠的,餘君酌雙手捏訣,他於道紋位置強拉了一枚天眼。而就在那黃符已經瀕臨破碎,黑暗即將侵入現實之際,一道青芒從極高墜下,直劈入那混沌黃布包裹著的身體。

    只這樣還是不夠。

    餘君酌聽到那怪物憤怒的吼叫聲響起,幾乎是在那傢伙掀開黃布奮力反撲的同時,他雙手撐著的天眼終於是被他給拉開了。

    就在這枚閃耀著天意的穹頂聖光落下的同一時刻,一團陰霾落下,籠罩在餘君酌的頭上。

    那股天恩浩蕩的聯繫戛然而止,就在餘君酌還有些錯愕的同時,那受了他一劍的怪物已經撲了上來。

    鴉天衢此刻如同一條餓極了的瘋狗,他眼裡只有餘君酌這一個目標,為此他不惜動用了鬼王陛下親賜於他的一件特殊物件,狂心。

    這件物品並非是對敵人使用,而是一件為自己使用的特殊物件。

    它裡面收納了這千百年來身為鬼王的散秧所積攢的惡意,這是一種詛咒的同時也是莫大的恩賜,在接受了這份饋贈的時候這意味著將獲得一位鬼王幾百上千年的一部分。這是何等的榮光,亦是何等的恩賞。

    一口咬在餘君酌護身玉甲上的鴉天衢,此刻已經徹底瘋魔了,他身上不斷暴增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沖刷著他這具軀體的極限。

    然而,這股力量不會讓他死去,但**的不斷損壞與修補帶來的痛楚會勾連起這份饋贈下蘊含詛咒意味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