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 作品

野心家(第2頁)

    院子頂上,還是喜歡穿一身紅裝的顧湘君單手撐著個腦袋,望著夏日樹蔭下的瓜農,以及那條不安分的黃狗。

    七月過半,暑氣正盛。

    頂樓上,草團鋪蓋層層疊疊,周邊廊木上卻有水簾下落,宛如簾幕。

    此工乃是精明巧匠,上鑿小孔,以油膏物封填內壁,置一水渠。常時以閉,收集雨水,遇大旱乾燥天,轉動樞紐,暗室之水如雨簾,怪也奇也!

    如此奇物,只是這小小樓閣內的一種,湘君每在一處,便發覺世間神奇,果真有那善吐人言的大鳥,有自轉不停的銅球,有一拉就能自己轉動的蒲扇…

    林林總總,所謂妙不可言。

    只是,這些奇物妙則妙矣,在過了最開始的那陣子新鮮勁,顧湘君覺得,這裡和在家也沒什麼兩樣,都是一個囚籠將她圍困,無關大小,無關精巧。

    屋外太陽高懸,院內清水倒掛,涼風瑟瑟間,顧湘君望著一隻壁虎停在了懸廊上,呆立不動,好似刻相。

    這一望,便過了大半晌,等到屋門推動,衣著款款與顧湘君模樣相仿的伶狐走來,這才讓顧湘君回過神。

    “妹妹這是想心事呢?”伶狐從後面進來。

    顧湘君聞聲回過頭去,她在見到伶狐的模樣後總歸是不太適應,下意識的偏了偏視線,看見對方手上拿著的一疊衣服,於是奇道“這是?”

    伶狐笑著將手裡衣服攤開,原是一套喜慶的紅衣,上有金絲纏邊,兩旁紐扣乃是上好的松石翡翠,以絳青藍帶縫上,內襯又搭了件青花藍綵綢緞衫。

    顧湘君看的是眼睛一亮,這等好看的衣裳,莫說她沒穿過,便是見也幾乎沒見過。

    但看著款式,顧湘君上前撫摸的手是越來越輕,她好似記起了什麼,突笑道“姐姐,這是誰家的新衣?”

    伶狐,笑而不語,只道“等晚些時候,福生道長歸來,你便知曉。姐姐給你帶了碗茯苓羹,剛從清水池中取上的,還涼著呢。”

    在她身冊,一盞精緻茶碗內,盛放有寶石紅般的湯藥,色澤澄清,似紅茶湯飲。

    顧湘君接過那茶碗,她臉上笑意盈盈,心裡卻有些嘀咕,原道是這才認識不久的姐姐,不光模樣與自己相仿,每天還變著花樣逗她取樂,好像真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似的。

    小口吃著碗裡的湯羹,顧湘君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見她只是笑望著自己,便心頭有些暖意,隨口問了句“昨晚是不是打了一夜雷暴,我有些沒睡好。但今天早上看了,地上卻沒水,有些奇怪。”

    伶狐眼眸裡的光微微一閃,她看著那自顧自低頭吃著碗裡湯羹的女子,只輕輕搖頭,道“我睡得早,不曾有過聽聞。”

    沒得到答案的顧湘君只點點頭,她一口一口的將碗裡的湯羹喝盡,一滴都沒有浪費。

    …

    蕭瑟的寒風中,福生隻身一人站在已經沾染滿墨汁的池水裡。

    對面,一個渾身上下滴落著汙泥的男人正獰笑著看著他,道“你還能堅持多久?”

    福生沒有去理會,仍是自顧自的彎著腰,替一朵尚未被淤泥沾染的蓮花遮擋這漫天大的風雨。

    曾經,這裡蓮香肆意,男人坐著的石臺上,還躺過一個人。

    這裡是福生的識海,也是他道與術之間最後的歸宿。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這句話從福生嘴裡傳出,當即化作一股颶風,從四周遮天蔽日的陰影中硬擠了進去,將它灌進那人的耳朵裡。

    然而,這句話似乎並不會對對方造成任何影響。他撐起身子的那隻手輕輕晃悠著,整個人像是一支鞦韆,隨風而蕩,他自顧自的說道,“憤怒,絕望,恐懼…我是你一切一切的不甘所造就的,換言之,我是曾被拋棄過的你。”

    福生搖了搖頭,他抬起雙眼,直視對方,道“那你就不該回來。”

    “憑什麼?我靠自己的力量掙脫了枷鎖,現在,你休想我再聽你調遣。”

    “不善用自己的力量者,必會被其所誤!”

    福生的話語被淹沒在了滔天大的雨勢裡,池子裡的蓮花很快就將被汙泥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