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 作品

廢土之下

    天黑之前,總算是趕到了古都。

    一座巍峨城牆屹立在前,兩旁旗幟鮮明,似象徵著千軍萬馬簇擁著的博博王朝。城內火光亮起,早早的將尚未完全黑下來的天空染成了淡金。

    六爺見我對著那古城發呆,於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十二朝了,生在這裡,死在這裡的皇帝都不知道換了多少茬。”

    我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轉過身子,朝不遠處一個小土坡那裡回望了一眼。

    那裡再沒有樓臺,也沒有樹木。

    那裡曾有幾丈高的,是為往來士子做送學的崗哨,那裡曾有一位儒士落坐,滿頭黑髮一場風沙盡數蒼白,那裡有一位女子的心留在那兒,徘徊了有上千年之久。

    我望著那截小小土坡,重重行了一禮。

    孟老爺子全然無法理解,但他沒多說什麼,跟在後面的巴衛見狀,也立於身後,朝那土坡納頭便拜。

    路上,行人看見這一跪一站,兩個低頭朝小小土坡行大禮的人,皆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等了有片刻,孟老爺子臉色都變得不那麼好看,這才見我起身,托起巴衛,後者身子魁梧,他拍了拍身上黃土,風沙一起,新買的衣服倒全是灰了。

    孟老爺子臉色更差,今晚是有個重要宴席的,他只得無奈道“再去買件合身衣服吧,時間還早。”

    古都極大且規矩森嚴,一般過了時辰,正門合攏,只能從旁走偏門。這一點,即便是孟老爺子,也沒辦法給面子。

    他帶著我從旁小道進城,往裡先是過了條長街,七拐八拐的來到一家看起來不算便宜且地方偏一些的布匹店裡,找人先給拿了兩件衣服。

    這季節,其實不應該穿蜀錦,但夏季服裝賣的太好,現成的只剩下秋冬換季時剩的金絲細縷。好在這件衣服作為內襯,本身並不厚。

    我和巴衛脫了渾身衣物,套上這件,也算的上富貴堂堂。

    那邊,馬車等著,匆匆看了眼沿途街道,上了車,馬蹄輕踏,沿路又晃盪了半個時辰,這才到了吃飯的地兒。

    沿途經過了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我對這古都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太大了!

    馬車不停,雖說時有道路堵塞的情況,但就這硬生生趕了十幾二十里路,不僅沒出去,反而越往裡走越是到了繁華世界裡去。

    往外瞧去,高屋樓閣,花臺戲舞,各色花樣比我這想見得都多得多。

    也算是在往事歷練中見過不少俗世風景,但印象裡也是第一次來這曾經的十二朝古都。

    樹上有燈籠掛連排,白燈紅燈,大小連珠,上頭畫有人物花鳥,近了看才覺是一個個小的故事,一條街的花燈串聯起來就是一部小畫書來。

    牽著孩童的婦人臉上擦著白粉,這裡不比江南受京都影響,許多人依舊喜歡古色古香,因此妝容更多是偏向前朝舊風,有唇彩點靨,豆眉花斑。有黃紙金箔,青眉長冠。

    男人們也愛好打扮,富貴人家往往更多愛好打扮起頭衣來,嫌麻煩的多半是束起爵冠來,長長髮髻如冕似杯,整個人看起來生生英氣。清貧人家也愛好戴個網冠或幅巾,有些餘錢的還在娟布上繡補寶石。

    這裡玩玉石的人很多,幾乎每個人身上手上都戴著點。

    從沿街叫賣聲裡收了收神,孟老爺子帶我上了一間高閣,迎門的女子腰肢纖細,臉上堆砌的脂粉不重倒是香氣太濃。

    我被那熱情過分的女子依偎著,感覺她似乎半邊身子都靠在我身上,屁股還有意無意往我那裡去蹭。

    這我哪見過啊,當場就有些不對付了,我伸頭看了眼旁邊巴衛,見這小子依舊那副別惹老子的樣,旁邊貌美侍女都被他這股氣勢嚇到,愣是沒敢挨著他。

    嘿,我一看這有用當即也裝出一副兇惡的模樣,誰料身邊那女子蹭著蹭著突然看見我這副要殺人的模樣,她當場羞紅了臉,對我小聲道“爺,這裡人多,待會兒去裡間弄去,可好。”

    感情這是把我當**燻心了。

    我嘶著嘴,旁邊孟爺知道我不好這口,他嗓音不見柔和,冷淡道“收了你們這一身本事,人家修道明心的,瞧不上你們這些俗枝殘粉。”說著,他向我微微一笑。

    旁邊那些女子在孟爺呵斥下果真離我遠遠的,不過,他這話說的確實忒狠了點。

    我還未謝上一句,樓上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也是個老傢伙,那在二樓欄杆處正和一美人**的老人往下望去,見是孟六爺,遂笑問道“六爺身邊高人無數,如今這位小友定力不凡,想必已經是得道之人,失敬失敬。”

    我抬頭望去,見說話的那位是個白胖子,臉上皺紋鬆垮,眼睛都快被遮的看不見了,他身邊的女子妖豔,長著一副狐媚相,一看就是那種會來事的。

    孟六爺在他開口時就知道是誰了,只見這老狐狸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鄭四爺今個氣色不錯,上次送的那參王可還不錯。”

    鄭四爺咯咯笑著,臉上肥肉亂顫。

    我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尤其是過路男女嘴裡拿著的那奇怪長杆,裡面吞雲吐霧,好似在吸著什麼。

    孟六爺領著我上二樓,他這老狐狸眼睛眯著,向著四方致意,見我對路人手裡的銅杆感興趣,他笑著解釋道“此為旱菸,早先從夷人那裡傳來,將一種名為菸葉的草曬乾碾成碎末,用文火薰染,人吸了會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剛巧,一個在走廊隱蔽拐角,正和一位胖子耳鬢廝磨的女子恰好轉過頭來。她眼神迷離,透過昏暗的光線能看見男人的頭埋在她半解開的衣兜前,女子髮絲凌亂眼神迷離,她望向我的同時,嘴裡輕輕吐出一口稀薄的白煙。而於朦朧霧氣下,她似動情時不自覺的歌唱,喉嚨裡傳出令人耳根子發紅的低鳴。

    我很沒出息的嚥了口唾沫,於心底裡不斷譴責著這世間的一切不公道,可腦子裡還是下意識的回憶起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巴衛沒什麼表情變化,我甚至都開始懷疑,這貨是不是對人類不感興趣,他其實更喜歡兇猛一點的,額…母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