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陸 作品

第277章 一枚金箋


  思路混沌。

  劉靖閉著眼睛整理了會兒,又站起身來,一路往外走。

  陶管事抬眼看到他,急匆匆趕上來:“老爺,您還要出門嗎?馬上又要下雨了。”

  “顧不上下不下雨了。”劉靖看了眼天色。

  陶管事沒有辦法,依著劉靖的意思備了馬車。

  馬車出府,一路往廣德寺去。

  到寺門口時,雨已經落下來了,天色陰沉如半夜。

  寺門關著,劉靖上前敲了敲。

  等了一會兒,一位中年僧人開了側邊小門。

  “施主,”他道,“時候不早了,明日再來吧。”

  劉靖忙上前兩步:“在下姓劉,鴻臚寺卿劉靖,內子與小女這幾日在寺中小住。”

  僧人打量了劉靖幾眼。

  劉靖苦笑,很是無奈:“家裡出了些事情……”

  那僧人想了想,給劉靖開了門。

  劉家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一些,都是因果。

  可對於父母來說,不肖子也是兒子。

  僧人把劉靖帶到了客房。

  廣德寺香火鼎盛,但它位於城內,除了做法事道場的香客,留住在寺中的人不多。

  徐緲和劉娉住在最北側的那一間。

  劉靖敲了敲門:“夫人,阿娉,是我。”

  夏嬤嬤聞聲,趕忙給劉靖開門。

  徐緲坐在書案後頭抄寫經文,劉娉替她研墨,見劉靖來了,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

  “您,”劉娉看著父親,驚訝道,“您冒雨來的?身上都溼了。”

  徐緲已經取了帕子來,要替劉靖擦拭。

  劉靖攔了徐緲一下,接了帕子過去:“都是雨水,我自己簡單擦擦就好,夫人莫要沾了,阿娉,扶你母親先坐下。”

  劉娉很聽話,依言扶徐緲落座。

  徐緲不與劉靖爭這些小事,坐下之後,就著蠟燭光,她靜靜看著丈夫。

  老爺看起來很疲憊,這也難免。

  老爺下顎上冒了鬍渣,他以前十分注意儀容,再忙再辛苦的時候都不會這樣。

  老爺眼下青色明顯,鬢角有些閃亮。

  徐緲定睛看了看,才看清楚,那是幾根白頭髮。

  心裡長長嘆息了一聲。

  都說兒女是債,父母打心眼裡願意揹負這些。

  可迅兒這筆債,他們好像真的背不起了。

  “順天府查得怎麼樣了?”徐緲把茶盞遞給劉靖,柔聲問。

  劉靖亦坐了下來,垂著肩膀,衝她們兩娘微微搖了搖頭:“今兒下午,阿簡和萬指揮使在那宅子裡找出來兩塊金磚,與先帝的廢皇子李汨有關。”

  徐緲一愣。

  劉娉分不清楚狀況,忙問道:“什麼意思?是好是壞?”

  “我去了順天府,沒有見到阿簡,只和單大人聊了幾句,”劉靖抿了抿唇,“單大人勸了我好幾句,我聽他話裡的意思,是讓我們放棄迅兒。牽扯了李汨,又影響到了太子,迅兒他恐怕……”

  饒是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幾句話,徐緲的眼眶依舊紅了。

  “我知道迅兒有錯,是我們沒有教好他,可他、他畢竟是我的兒子,”劉靖哽咽了,握著徐緲的手,道,“我只是一個鴻臚寺卿,我想救他卻無能為力,連阿簡都沒有辦法。

  國有國法,阿簡他也沒有辦法。

  夫人,我真的好矛盾。

  我萬般捨不得迅兒,我又明白迅兒錯得離譜,我、我……”

  徐緲的淚水簌簌而下。

  劉靖的每一句話都說在了她的心坎上。

  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再是個混賬,也還是會心疼他,怪自己沒有教好他。

  劉娉亦轉過頭去,吸了吸鼻子。

  她想說“哥哥罪有應得”。

  哥哥甚至還把壞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可他們畢竟是親兄妹,眼睜睜看著劉迅去死,她的心裡不可能沒有一丁點波瀾。

  劉靖抬手,手掌根擦了擦雙眼,沾上了淚水,又握住了徐緲的手。

  溼漉漉的淚水就這麼落在了徐緲的手上,滾燙滾燙的。

  “想想我這一輩子,年輕時埋頭讀書,高中後勤奮為官,本以為已經一步一步走出點模樣來了,沒想到迅兒卻……”劉靖的眼淚劃了下來。

  悲從中來。

  這份悲痛,真情實意,句句肺腑。

  “突然間,夫人,我突然間不知道自己過去這幾十年都折騰了些什麼了。”

  徐緲想開解他幾句,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說了。

  她這兩天聽了許多安慰。

  阿簡、阿娉、郡主、夏嬤嬤,輪番開解她。

  她都聽進去了,可那些話,她要如何和老爺說?

  她為了阿簡得忍住,不拿迅兒的事情給阿簡添麻煩,可老爺能聽進去嗎?